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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或问
或问十四章之説曰诸説惟尹氏得之范氏以为时措之宜当从周礼周氏以为周礼大备后世无以加者以夫子所以告顔渊者推之则固将有不尽从者而亦不得为无以加矣谢氏侯氏以为不敢不从则是以圣人之所不取而强从之也且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之语又将何所措乎杨氏以为从其监于二代之意而非从其文则郁郁之叹亦将无所施也且立先代之后以统承先王盖未有知其所由始者而虞夏之际己见于书矣岂独周为然乎大抵圣人不得其位固当从时王之礼而周礼之盛又非有所缪戾而不可从也设使夫子得位而有作焉窃意其从二代之礼固不能多于从周也
或问十五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尹氏发明意尤详备吕氏周氏之説恐亦或有此意然非其本也范氏以立宗庙为教民孝则不本于有国者思念其亲之诚心以毎事问为敬鬼神则又非圣人敬慎其事之本意如谢氏之説则是圣人本欲以是肆其诋讦于当时既而又托于敬慎之説以文之也其必不然矣杨氏以笾豆之事夫子真所不知恐亦未安夫笾豆之事特非有位者所当察于其间耳岂谓可以初不识其名物必待入庙而后问耶侯氏盖兼引程子吕氏之意然亦杂矣曰子何以知其为始仕时也曰以或人所称鄹人之子者观之则其为少贱之时无疑矣曰继此而复入则将复问乎曰问而复问则不诚矣惟其所未见而未及问者则固将必问焉而其前所己问而今当行者则亦必复问而后从事也
或问十六章之説曰程子三説于文义皆未有畅者范周尹氏因之恐其考之未详也张子之説则善矣然以为此乃为力不同科之一事则于文未有所见谢氏以为或主皮或不主皮以其力之不同者亦非是仪礼之言射固有此二类然此专以其不主皮者而言耳杨氏于此独为得之但专以容饰为言而不主于中则于义亦若有所遗也
或问十七章之説曰此章之説皆无异义但范氏小体大体之説无所当而周氏疾之之説非子贡之本意耳若爱羊之説则范氏所谓省费者得之或以为犹齐宣王之不忍于衅钟之牛亦不然也【谢氏曰三代以后文不足不可以兴斯道语亦未尽】
或问十八章之説曰诸説皆善但范氏推説非本意谢氏鄙薄鲁卫之君而以为圣人为此特以畏天命畏大人而然则亦不类圣人之心耳又谓孟子参校彼我未能合一亦恐未然孟子之所以不如孔子者正为于理义有未合一耳彼之与我果若何而可合一乎尹氏用程子説而加叹字亦失其旨程子推时人所以不知夫子之故以为由其如此而已非以夫子之言为叹此事而发也集注所引檗山黄资政説最为得之然亦本出程子之意此外则胡氏之説亦善【胡氏曰圣人事君尽礼非自贤以骇俗内交以媚君也亦曰畏天命畏大人而已矣以子思孟子之言观之则圣贤之分可见矣然仰遵夫子则作中和之德师法二子则强不弱之志二者审己所闻择而从之可也】
或问十九章之説曰范説大槩赞圣贤之混成耳然谓未尝以私意凿则凡君子之言皆然盖不待圣人而后然也今曰非贤者所及则过矣其他则吕谢侯氏之説以君臣各尽其道而言之正也杨周尹氏则为君而言之尔若为臣而言则曰君之使臣虽不以礼而臣之事君亦岂可以不忠也哉两説之中吕氏尹氏各得其要可以互相发明者也至如谢氏所以为説则是别有贵治贱贱事贵之道而无待于礼义必为君臣而后始以礼义相与也而可乎侯氏仁敬之説既无所当至谓知礼知忠则诚敬之道立而仁矣则语意尤不伦而又几于衍説也定公以下数语则善谢杨皆以饮食宴赐为使臣之礼似亦未尽夫君所以使臣者一事一物何往而非礼之所在哉
或问二十章之説曰程子两説皆引诗大序之文以释此章之义而谢杨周吴氏因之以今观之序乃因夫子之言以为説而不能无失其意者不若其第三説之云者与范氏直以诗之本文释之之为当也夫淫者乐之过而失其正者也伤者哀之甚而害于和者也今谓为淫其色伤于善则亦失其义而赘于辞矣然范氏専以声和为言似亦未究其本原者谢氏虽引序文而所以为説者又渉乎程子之三説尹氏又兼范説而言之不知其何以通之也杨氏引序文而不尽其意似已觉夫淫色伤善者之失其义也游氏既引序文乃不用程子之説而祖郑氏王氏之义则又甚矣吕氏所谓恻怛至诚者似亦未防考乎诗之文也诸説多引发乎情止乎礼义者为言以序考之此言乃为变风而发然已颇有可疑者尤非所以论关雎也张敬夫所论性情之际亦有可观今附于此【张曰哀乐情之为也而其理具于性乐而至于淫哀而至于伤则流于情而汨其性也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发不逾节则性情之正也】
或问使民战栗或者以为哀公之言信乎曰使是言果出于哀公则当以公曰发之而夫子之责宰予亦不若是之迂且晦矣曰苏氏以为公与宰我谋诛三桓而为隠辞以相语则固无嫌于晦矣曰吾闻之昔尝有以是问于尹子者尹子艴然不答既而曰説经而欲新竒则亦何所不至矣此言可畏也哉故此章之旨但当以程子张子范尹为正若吕谢杨侯周氏之説则失之矣然程子张子皆以社当为主盖不可晓而杨氏遂事既往之云其失为尤甚也曰胡氏以社为祭地之礼然乎曰未可知也然其言则有据矣存而考之可也【胡氏曰古者祭地于社犹祀天于郊也故防誓曰郊社不修而周公祀于新邑亦先用二牛于郊后用太牢于社也记曰天子将出类于上帝宜于社又曰郊所以明天道社所以神地道周礼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血祭祭社稷而别无地示之位两圭有邸舞云门以祀天两圭有邸舞咸池以祀地而别无祭社之説则以郊对社可知矣后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
或问三归之为台名何也曰説苑有谓管仲筑三归之台而韩非亦曰桓公使管仲有三归之家是其证也曰旧説妇人谓嫁曰归三归云者一娶三姓而备九女如诸侯之制也且虽台名安知其不以处是人而名之乎曰若此则为僣上失礼与塞门反坫同科矣今夫子但以为不俭则亦但为极台观之侈而未至于僣也曰礼以大夫具官为僣今管氏之官事不摄是也而夫子以与三归并称则亦安知其不为僣哉曰礼家之言若此者皆不可据也如曰家不藏则臧文仲之居蔡亦僣礼而不仁矣而夫子但讥其作虚器为不智则礼家之説又可尽信也耶凡此类者折衷以夫子之言可也曰或人闻器小而以为俭则似矣闻其不俭而遽以为知礼何哉曰当是时也世方尊管仲之功而不敢议其失故以为凡管仲之所为则是礼之所存矣又方文胜故徒知俭而不及者之为非礼而不知奢而过者之尤失礼也曰谢杨之説如何曰夫子之小管仲正以其用狭而量浅耳用狭者其本也量浅者其验也雄氏之言得其本而所谓量浅者亦在其中矣故诸説者多遵用之而程子所谓器大则自知礼尹氏所谓器小可知者皆兼夫量浅者而论之也谢氏有见于量浅之説而不究其所以浅固失之矣杨氏有见于用狭之意而遂折夫量浅者以为所谓器小者初不在此则与谢氏之説胥失之也盖如谢説则是当是时一狐裘三十年豚肩不揜豆者遂可为大器矣如杨説则是茍有王佐之才则虽三归反坫而不害其为大器也而可乎故观此章者以子程子之説为主而以范周尹氏説辅之则其意得矣然谢杨之説亦不可废择其善者而取之可也
或问二十二章之説曰程子范氏大意得之翕纯皦绎之义则谢氏得之为多杨氏纯绎之义不当其物皦如之説则又过深矣此方论乐之音节岂当遽及此乎周氏之説盖亦类此杨氏又谓此孔子反鲁乐得其所之意亦恐未然味其语势盖将正乐而语之之辞耳侯尹无大病然细考之其文义亦有未尽善者
或问二十四章之説诸家皆以丧为斯文之丧子独以为失位之丧何也曰此刘侍读之説而苏氏因之得其旨矣盖封人亦曰何患于丧而已固未有以知其为斯文之丧且当是时夫子固无恙也二三子又何患于斯文之丧乎抑夫子之设教门人为日久矣又何至是而始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乎然苏氏以天使夫子东西南北未尝宁居如木铎之徇于道路则亦恐未安也
或问二十五章之説曰程子第二説得之矣范氏谢氏各得一意而发明之尤为详备游氏之説亦善而于美善二字辨析尤有功周氏以尽美为德则其説有不通者矣曰程子释之説如何曰乐记有之然程子盖亦兼存之耳非专以此为説也
或问卒章之説或以为何所观或以为何足观子独以为无所观其事之得失何也曰此以其文意推而得之也盖在上则以其量而观其大小为礼则以其敬而观其浅深临丧则以其哀而观其厚薄今既无其本矣则虽欲观之其将何以观之乎彼曰何所观何足观者虽于大义可通然恐其未尽文意之曲折也四书或问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九
宋 朱子 撰
论语
里仁第四【凡二十六章】
或问里仁之説孟子尝引以明择术之意矣今直以择乡言之何也曰郑氏程叔子皆云尔矣以文义考之则择云者不复指言所择而特因上句以为文恐圣人之本意止于如此而孟子之言姑借此以明彼耳然程子之意亦似以里为人之择里而居者则又非文意也程伯子张子及范谢杨氏多从孟子吕周尹氏又兼两意以里仁为譬喻之言胡氏又自为一説义皆可通但恐或非本文之意耳读者详之【胡氏曰里居也居仁如里安仁者也择而处仁利仁者也】
或问二章之説曰诸説皆善然其细微之间时犹有未安者如约乐之説则谢氏之病为多如以约为事乐为情而所性不存焉惟体仁而尽性者为能无累于此语意虽精然细味之似有性情不相管摄之意而流于老佛之弊其曰不仁者不知我之为我而以物为我则又甚矣圣人之意但谓不仁者不能安于义理而固其所守耳岂若是险怪而不平哉杨氏于长久二字则亦有功矣然所谓未能敦仁者乃利而未安之事非直不仁也刻意厉行亦有志者之所为岂不仁者之所及哉若通下文之义而曰未能安仁利仁而徒出于一时意气之所为而为之其处约也未必滥则可矣胡氏于此发明似得其本旨者【胡氏曰舜之饭糗茹草若将终身衣袗衣鼓琴若固有之此安仁者之久处约长处乐也原宪环堵闵损汶上鲁之季文子齐之晏平仲此利仁者之久处约长处乐也】侯氏大意得之而语多繁复周氏其智自私之云则亦疎矣安仁利仁之説程子发明亦切至矣但若欲为而为之之类看利仁者则太浅矣若徒为名而已则是岂其真知仁之为利者而亦何足以得为仁之利哉范氏所谓有诸己而体之者恐未足以明安仁之意吕氏所谓向慕勉强者亦未及乎利仁也以中庸达德表记三仁之序考之可见矣谢氏之説则善矣然初不见利字之意而于所以安仁者亦未亲切其他如曰乐天畏天由仁行仁生知学知者皆不能有所发明而畏天生知学知云者语尤不类周氏所谓自得者亦然惟尹氏二説虽约而皆不失其旨所谓泰者亦以其事而言非与矫为对者也其语利仁则文义为尤密矣
或问三章之説曰程子之言约而尽矣公者心之平也正者理之得也一言之中体用备矣范氏敬修可愿之云亦曰如是之人仁者所好耳然可愿之云若与所好者相乱亦其立言之疎也谢氏本无好恶人之心者过矣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而好恶之则又出于天赋之秉而不可易者岂仁者而反无之哉亦曰无私而当理焉可耳游氏之説则善矣但以仁者为宅心于大中至正之地则是仁者之心初不中正而大中至正云者又自为一处必以此心纳于彼处而后得为无私也而可乎且宅心之云见于书者与上文克知三有宅心者宜为一説今之説者疑己失之然不过曰有以居是心而不为事物侵动耳岂曰宅此心于一处哉杨氏防物于一已者僧肇之言也夫谓无私心而自无物我之间可也若有意防物而又必于已焉则是物我未忘率彼以合乎此也且物之与己又若之何而可会哉此记佛者之言而较之犹未得为极至之论况杨氏以儒者而数称之则不可晓矣周氏详润而不甚切尹氏以公尽仁又得程子之説而不得其意者也曰然则游氏所谓智而未仁则不足以与此何如曰知及之矣而不足以与此者非谓懵然不知所好恶也私意人欲一有介乎其中则虽好恶之不差而其轻重浅深之间必不能无毫发之偏者此所以必仁者而后能也
或问四章之説曰程子杨尹得之矣范氏之説太重志于仁者谓其有意乎此则可以为已能如此则不可谢氏以志仁为知仁以去声读恶字则又误矣盖志仁则实有意于为仁非但知之而已也且上章适言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则仁人曷尝无所好恶哉今曰无恶然则谓其独有所好可乎故胡氏力排其説以为贪无恶之美名失仁人之公道非知仁者盖得之矣然此又或有説焉盖仁固公矣而主于爱故仁者于物之当好者则欣然悦而好之有所不得不恶者则恻然不得已而恶之是以好恶各得其物而爱之理未尝不行乎好恶之间也以此而观则胡氏之言其亦未免于偏与曰然则谢氏所谓恶人之恶如恶已之恶者如何曰此自觉其説之不安而为是以补其阙耳然其语意有不可晓者今姑就其文而推之则易矣曰常人之情恶已之恶必恕恶人之恶必深然以恕已之心恕人则其恶之也必不至于已甚所以谓之无恶可也果如此言则是不惟先昧已心而又将不复以君子之道待天下之人也以此为仁不亦逺乎不然则意其文之或误也若曰恶已之恶如恶人之恶则于理为庶几矣然与其上文不类而亦非经之本意也
或问五章诸説如何曰众人固欲富贵矣然立位以行道亦君子之所欲也众人固恶贫贱矣然身困则道否亦君子之所恶也欲富贵而恶贫贱人之常情君子小人未尝不同君子所以异于人者特以非义而得富贵则不处不幸而得贫贱则不去耳此旧説之意而范谢游杨氏皆用之惟程子意异而侯尹氏独守其説愚尝考之以文义则旧説胜以意味则程子深然平心以观程子之説于文义间有甚费力而卒不可通者恐不若从旧之为安也若谢氏所谓君子乐富贵而悲贫贱者则己卑而不及于理若二章所谓何与我事者则又失于过高而有所略于事也杨氏所引赵孟之云若以孟子之意言之则非君子所以非道而得富贵则不处之意但未知其复以孟子之説为如何若必合于此文而言之则吾恐其既失于此而又叛于彼也然其后本已刋去之则亦岂自觉其所引之误与其曰去其所以得贫贱之道则亦未安盖既曰君子则固无得贫贱之道矣设其有之则修身改过者乃吾事之当然初岂以是为去贫贱之计也哉曰然则君子而有非道以得富贵者何也曰是亦一时不期而得之非语其平日之素行也盖如孔子主我卫卿可得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之类耳曰去仁之説奈何曰范氏善矣然所谓存乎不仁则成不仁之名者非本文之正意也若然则又岂可谓去仁则无所成名乎谢氏去仁实亡之説亦善但其他辞冗杂有不胜辨者而又不足与辨也若以去仁以下二句系之范説其名从之之后则两长集矣其他诸家之説亦不亲切今皆不能复辨也曰子以为终食造次颠沛言毎进而加密何也曰吴氏尝言之矣终食犹是无事之时造次则异于闲暇颠沛则又异造次矣吕氏之説盖亦类此而其训释字义又加详焉尔曰诸家之説如何曰程子至矣张子推説亦善范氏因可离非道而生可违非仁之説其于彼此之文义皆不审矣夫道以人所共由而得名故子思有可离非道之説若仁则违与不违在人而已岂可谓可违非仁哉其下文以如是则可以谓之学者则尤未当矣谢氏非有意于不违之説过矣而其所谓身之所在仁斯从之如形声之有影响则反析人与仁为二物而相随者其亦疎矣至谓终食之间无放饭流歠者则得其实与周氏食不知味之説相表里虽经文本意但谓无一食之顷然以食时言之而指其实则此亦为可据也曰或以饮食必祭为言与此若无异者而游杨皆斥其陋何也曰是其説有二焉若曰祭而必敬则不违仁之一事也游杨何讥焉若但以其不忘本而加恩惠焉以为仁则信乎其陋矣若推本而言则制礼者之于此固亦其仁之发但不可专以此为仁耳曰侯氏所谓仁不可离在知不知之间者如何曰其病与谢同而又甚焉者也知之非艰行之惟艰孰谓知之而遂无间之可离哉学者以是为心吾恐其流于异端而无复操存践履之功也周氏语多未莹而卒曰学者宜知所谓是则小怪矣杨氏虽亦有此意而继之曰仁而已矣则义有所归而不为病也曰尹氏造次颠沛必于是为纯亦不已者如何曰此诵程子之言而失之者也程子曰纯亦不已天德也造次颠沛必于是三月不违仁之气象也又其次则日月至焉盖以纯亦不已为圣人之事造次颠沛必于是为顔子之事日月至焉为学者之事凡三等也尹氏通上两等而一言之其失也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