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因问

  君子所贵乎道者三之谓何曰内外本末以一贯之矣故容貌之动而逺暴慢则心无不敬也顔色之正而近信则心无不诚也辞气而逺鄙背则心无不明也所居而化所行而通君子之道何以加诸正色之谓何曰如当喜之时而有怒色非正也喜而伪喜非信也
  诏问及曾子有疾事先生曰曾子易箦的去处真是夭寿贰他不得的时象先在旁或语及尹和静出处进退甚是分明先生曰彦明曾亦应过进士举来防问中议诛元祐党人是尚可以干禄乎哉遂不对而出看和静这出处去易箦不甚逺了人之身只有个出处进退死生寿夭而已诸生做工夫过得此等关余皆易又曰曾子有毅之学然后做得易箦之事若孔子存而见之不独许顔子三月不违仁矣
  东郭子曰曾子说动容貌斯逺暴慢矣三句看逺字近字还有工夫先生曰斯字便是即字全无工夫东郭子曰此斯字我作立之斯立之斯字看先生曰若作此斯字看益无工夫矣盖此举其自然者以见可贵也其工夫则在前不能如此者工夫则在后耳
  一日诸生请讲所贵乎道者三适有二生自监中来因言近日方得拨厯云云子实遂言司成可谓太执矣先生曰才说出辞气斯逺鄙背而子遽忘之乎此心一息不存便防忘了久之曰以此知工夫不可一时不密城问动容貌斯逺暴慢是修身之本否曰此是圣贤切要处前此顔子之非礼勿视聴言动后此孟子之根心生色皆是物也威问顔色何以谓之正曰正如当喜之时即欣然而喜当怒之时即艴然而怒此便是顔色之正然而忻然艴然者皆出于诚而非伪也此便是近信如当喜之时而有怒色当怒之时而有喜色皆非正也正字非着力与动字出字一様看
  济民问曾子何以忆吾友曰以此知论语乃曾子及其门人所辑曾子年少而没在诸子之后故有子及曾子独称子故乡党非曾子不能画
  顾问以能问于不能如何先生曰某尝谓此节与舜之大智相类易伯源问何谓也曰舜之大智某尝说止是一个仁了夫何故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欲并生哉无一毫私意间隔于其中无一物处之不当见人一善必取之于己己有善必推之与人问于耕稼问于陶渔问于在朝莫非心之所得也今学者只是见不破这个仁与人物若不相干其有不得其所者就不肯思量去处也更肯好问人耶顔子之心亦与舜同故其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何等激昻讲毕又曰某尝谓大舜生于千百载之上贵为天子者也顔子生于千百载之下匹夫之微者也自他人视之一定把舜做个不可到的人又何敢曰有为者亦若是顔子不畏而有此言故卒能如舜我扪学顔子之所学须提醒此心果有个欲并生哉好问好察为舜的心才好顾又问犯而不校如何曰此亦人触犯他他自不计较伯源曰与不迁怒同乎曰然顔子自不迁怒进而上之就是孔子不尤人的地位至于孟子则曰于禽兽又奚择焉亦未免有计较的意思故说孟子不及顔子此去处亦畧见些
  洲问犯而不校先生曰顔子犹从事于斯若孔子便浑化无待于从事矣且如桓魋要己便曰其如予何司败讥其党君遂以闻过为喜问于孟子之三反如何曰孟子犹以为妄人甚至比之禽兽何难孟子之于顔又粗矣
  霄问托孤寄命何以不言临大难而言大节曰此自君子之身言之也世之有大难乃君子之关节也过此则君子不过此则小人亦有临小利害而辄形色发声者如之何其能大节也
  商经问毅曰犹空洞也着一偏不得着一隘不得着一忿恨贪欲不得毅如坚守其理遇偏隘忿恨贪欲之起辄窒之不得行耳曾子此言或出夫子既没之后夫子而存而闻此言也不独许顔子不违仁矣
  城问毅先生曰天覆地载天地之心何等大人得天地之心以生元初与天地一般大但自己私一胜便自狭小与天地不相似了故必剖破心之籓篱使畧无间隔亦如天之无不覆地之无不载此便是任此而无容息便是毅泉曰东郭子説之不息处便是毅曰然顾问而不毅无规矩而难立然矣毅而不何以言隘陋无居曰毅亦是有力人但不知仁之所在东撞西撞没个着落故曰隘陋无以居之
  问任重何以要道逺何以要毅先生曰天下之老皆为吾老天下之幼皆为吾幼心胷何等着故程子谓西铭言之道心便如此了而私意少有间息便是不毅观曾子临终他人救死不暇心中不安虽一箦之微亦必易之看他是何等毅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此曾子所以能践形惟肖也
  兴诗立礼成乐之谓何曰此言其学成之序也故兴于诗非不学礼也特不可谓之立立于礼非不知乐也特不可谓之成
  霄问民不可使知之者责君上乎曰亦然然岂不责学者乎
  衢问能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则有危邦不入以下等事而无贫且贱焉以下等事乎曰然然则夫子何以无道不隠也曰惟圣人能神其化在贤者当守其常
  张一拱问笃信好学先生曰还重信字此与信而好古信字同凡人不好学皆因信道不笃不笃信则他物可以易之此心尚有疑贰工夫自有作辍安能好学惟笃信则见礼义之恱我心真犹刍豢之恱我口而始能好学不厌矣问此章之旨何居曰此是圣人示学者成法若圣人则随时应变自无不可不拘有道无道危邦乱邦也故公山佛肸诸人凡有召俱欲往之类可见夫子賛舜禹及尧之巍巍者何曰巍巍皆就舜禹尧说前非言天下小也后非言天下大也夫子既言才难又言周之至徳者何曰賛文王也賛文王以服事殷则所不足于武王者可推矣故曰唐虞之际于斯为盛传所谓其旨微矣者此也
  诏问惟天为大如何先生曰前段以徳言也后段以政言也故惟天为大唯尧则之自放勲至万邦时雍是也文章即治厯以明天道若采以明人事治水以明地道是也孔子看尧典后方有此
  一拱又问尧徳与天准是何等气象曰天地之大徳曰生称圣人之徳亦只曰好生观天之生物气化无所不到虽至贱一草一木无处不生育长养如石孔中亦生一草木出来尧之徳则非但恩及济民而己无告者则不虐困穷者则不废虽这等人亦要使之各得其所这便是与天准处求其所以能此则本于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耳如其不能恭敬克让又无条理又无明见则如何能使人各得其所便是不能生万民故即此又可见与天准处在于徳也
  宣之问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夫舜在当时止用五人而遂干尽天下之事而成于变风动之休后世用数千百人中间岂无豪杰而天下之治卒不古若何也先生曰五人之徳固不可尚而其贤能后世相让同心同徳畧无一毫嫌忌间隔之私而舜又以至圣之徳临之于上五人之用各当其才而五人之所举而用者又皆五人之才君臣上下同乎一心一惟至公无我而已诏因仰叹之曰此隆古何等气象后世人各一心有贤能者多为人妒嫉且才者非所用用者非其才举措失宜劝惩无所于用况君臣情隔上下道暌如何可复三代之治
  宋子忠甫曰尝闻论大禹矣止以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称大圣焉恐此三者不足以尽圣学之精微先生曰此正其精者耳仲尼至圣也于此三者再言其无间然而吾子乃又以为不足夫后世学者多鹜入髙逺兴论新奇或遗落事为馔浮五鼎衣度齐纨田连阡陌屋亘里闾不知其过也侈然犹以为得道者有之吾子乃又有是言何也陈子曰此则精一执中固在于衣服饮食宫室之间耳若是则何以谓之人心道心乎曰夫人岂有二心哉心方之乎形气其道即寡矣私而又害不亦危乎心方之乎道义其人即寡矣隠而难见不亦微乎故人心虽危其实可制而不可无道心既微其究可着而不可昩故饮食衣服宫室者心之人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者心之道此之谓惟精惟一乎此之谓允执其中乎当舜之时巢父许由之徒有见于道心也遂至损饮食衣服宫室而去之尧舜禹曰世岂有不衣食者之道哉此贤知之过乎中不可以教天下后世者也饕餮穷奇之徒有见于人心也遂至于贪饮食衣服而亡道尧舜禹曰世岂有丧礼仪者之人哉此愚不肖者之不及乎中不可以教天下后世者也由是言之精一执中皆自饮食衣服宫室而作矣后世学或既为巢许之论而兼行饕餮穷奇之事宜中庸之道三代之后民鲜能乎
  子罕篇
  学问利当絶言之可也岂可云罕言曰衣食之业岂不是利岂宜尽絶但不太生计较之意故曰罕言若易卦爻中尽言利也则又义之别名究而言之与命与仁等若命仁非其人不可轻语故亦罕言
  防问利者人欲之私絶言之可也若命与仁虽雅言可矣夫子皆罕言何先生曰此问极是若以罕言为皆是欤然则利不可与命仁并以罕言为皆非欤则命仁又非利之可比此处宜思之杨充之王左卿皆请其故曰利不可以训人故罕言命与仁非其人也则又以难喻故以罕言若然则利亦有言之之时矣曰然易不云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此非利乎虽炎帝神农不禁也然则命与仁有言之时者何曰因由赐之不知也则固言命也因顔冉之请事则固言仁矣王左卿又问命字与尽性至命同乎曰推其极则只是一个命又问有理命有气命亦可分乎曰使理无气则理无安着处理气原分不得
  夫子何至执御也曰天下无一事非理无一物非道得执御之旨则虽一贯不外是矣惜达巷党人不足以语此然则门人其亦不知乎曰如其不知则必疑问此其知之者也
  问古之射也以观徳今之射也以讲武古之御也以范驰驱今之御也以尚枉道是故观徳者让之地也讲武者争之门也范驰驱者正之本也枉道者邪之阶也呜呼其诸古今之所以不同乎先生曰斯其人诚有志于古矣
  谢应熊问夫子执御者何先生曰以某观之此正圣人一贯之道盖天下无一事非理无一物非道若能解执御之旨则虽范围天地曲成万物参賛化育皆无难矣诗云洒扫庭内惟民之章夫洒是播水于地扫是运箒于地至微的事而可为民之章表故程子曰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贯通只是一理故君子之学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无终食之间违仁才好又曰圣人占地步愈卑故其所就愈髙后之人占地步愈髙故其所就愈卑耳
  从众从下之谓何曰此亦夫子斟酌四代礼乐之意也如夫子生于此时则今之车服器用必可用也但其大义则有在耳又曰顔子仰髙鑚坚者得非麻冕拜下之类乎
  圣人以天自处故论畏匡及桓魋之言非常人所敢道也盖有契天之实然后能为齐天之言
  絶四之谓何曰以一事言亦可以四事言亦可
  威问意必固我分在事前事后如何先生曰亦不必如此且一事之中或只有意而无必固者或只有必而无固我者安可以在前在后言圣人之心无适无莫无可无不可故毋意必固我
  辅问意必固我病痛从何处起曰从意上起毋意从何处做工曰只是个明诚之至与天地万物合通自无意必固我者矣
  如斗问太宰以多能为圣夫子言不多者何曰天下无无理之艺圣人无无理之能故言其全体则天纵之圣乃夫子之本指其一处则多能之艺亦夫子之末但众人以事视多能愈见其多夫子以理视之不见其多矣故曰君子不多也使太宰既因子贡之言求又多之意又因夫子之言求不多之故则天纵之圣可识矣一生问君子多乎哉不多也如何先生曰观此可以知人之胷次矣太宰便以艺看做极大的子贡便以艺看做个极小的夫子便把这艺看做一様无大无小也故太宰蔽于物子贡犹有物夫子无物又曰只这处教顔子如何从得髙坚前后之叹其亦在此乎
  文举问两端者何曰天下止有两端非道即器中人以上可以语道未尝离乎器也中人以下可以语器未尝离乎道也顾在人察识如何故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
  梦卿问鄙夫空空则叩两端似与不愤不啓者戾乎先生曰原不相戾鄙夫空空是外虽无知而其一念向道之诚实无毫发夹杂故能虚以受人可以始终本末语之若谓愤悱亦是他空空的去处
  伯源曰空空是不着意见的人才着了意见就不是空空就不能愤悱曰然
  子见齐衰冕衣裳与瞽者何曰此见圣人纯亦不已与天地并运之意在他人固有勉之不能者矣能此便是尧之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文王之惠鲜鳏寡哀此茕独也又曰此所谓逝者如斯夫此所谓髙坚前后处也大器问杨山看论语一部书意思尽在子见齐衰者一节如何先生曰人多以他人之丧无干于己又子冕衣裳者藐视之是亦私意于瞽者多忽之不敬皆非仁也孔子万物为一体则不然此与吾执御矣意思一般三者之中瞽者尤人所易忽学到敬无目者处方是实学缅想其心即尧之不侮鳏寡舜之不虐无告文之惠鲜鳏寡其揆一也所谓老安少懐者亦即此气象故视尊贵与鳏寡者无异则其心即前圣之心矣盖非至公至仁不能得之也
  世宁问髙坚前后安求之曰夫子之髙坚其始即学者博文之事道之体也夫子之在前在后其始即学者约礼之事道之用也苟学者从事于博约之功久而不已则髙坚前后者未必不如顔子之卓尔也博文约礼分先后然乎曰博文亦有先后约礼亦有先后乃循循也博文非专言知约礼非专言行
  椿问髙坚前后如何先生曰髙明配天可以言髙博厚配地可以言坚日月代明四时错行可以言瞻前忽后此夫子之道直是无穷尽无方体顔子所难于步趋而有是叹也然则博文约礼其学之法乎曰此夫子之善教也如易曰逺取诸物是博文之事近取诸身是约礼之事然有先后乎曰二者并进一文之博一礼之约非博了文而方约礼也顔子之竭才正是并进盖髙坚前后道无一息之停学道者亦当无一息之间如今人读书不得其义理辄自阻焉顔子惟于仰鑚瞻忽之际愈自强不息故所立卓尔又曰此章极言顔子当时学孔子的气象只在竭才而已今人只縁不竭才
  刘幼淳问顔子仰鑚瞻忽是择乎中庸否先生曰张子亦尝有此说来问亦是博文约礼否曰也是又问博文约礼分先后乎曰难説博尽文才约礼一文之博一礼之约众文之博众礼之约毕竟文在先
  伯源问弟子入则孝何为先礼而后文先生曰圣贤固有为而发的为弟子的心驰于文恐躬行便薄了故行先文后若平日立教曰文行忠信曰博文约礼此是定序又如子路是个忠信明决的不怕行不到故孔子只就知上觉他如曰由知徳者鲜矣又曰知之为知之之类子张文为有余行恐不及故孔子多就行上觉他如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又曰在邦必达之类此亦便是孔子一贯的去处因顾邦儒曰顔子仰髙鑚坚瞻前忽后其亦在此类乎又曰今欲夫子髙坚前后先要用仰鑚瞻忽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