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正蒙求


  宋范文正公贫时,尝与一术者善,会术者病笃,语文正曰:“吾善炼水银成白金,吾儿幼,不足付,今以付子。”即以方与白金一斛封纳文正怀中,文正方辞避,而术者己卒。后十余年,文正呼术者之子,出其方并白金与之,封识宛然。

  彬不复戒,宿未可量。

  南史甄彬尝以束苎就长沙寺库质钱。及赎还,苎中得金五两。彬送回寺,寺僧惊,以金半酬之,往复十余里,彬坚不受。梁武帝布衣时闻之,及践阼,以彬为益州刺史。将行,同列五人,皆戒以廉贞,至彬独曰:“卿有还金之美,不复相戒。”彬由此名德益彰。

  宋胡宿,谥文恭公。尝与一术者善,其人将死,谓公曰:“吾有秘术,能仕瓦石成黄金,子其葬我,我以此报子。”公曰:“尔后事,吾敢不勉?秘术非吾所欲也。”其人叹曰:“子之志未可量也。”

  不掩人之善

  庞统称述,谢眺奖予。

  蜀庞统,字士元,于人多所称述。每曰:“当今雅道陵夷,善少恶多。拔十失五,犹得其半,不美其谈,则声名不足企慕,而为善者少矣。”

  南史谢眺好奖誉人才。孔闿有材华,未为时知,孔珪令草《让表》,眺手自折简写之,谓珪曰:“是子声名未立,宜共奖成,无惜齿牙余论。”

  杨敬赠诗,郑庄执礼。

  唐杨敬之祭酒尝赠项斯诗云:“几度见诗诗尽好,及观标格过于诗。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项斯由是四方知名。

  西汉郑当时,字庄,喜推士。为大司农。客至,无贵贱,执宾主礼。每朝候上间说,未尝不言天下长者。其推毂及官属丞史,常引以为贤于己。未尝名吏与官属言,若恐伤之。闻人之善言,进之上惟恐缓。

  韩琦称人,陈瓘抑己。

  宋韩魏公琦,闻人有小善即称之,曰:“琦不及也。”

  宋陈忠肃公瓘,谦和,与物无竞。与人议论率多取人之长。虽见其短,未尝面折,惟微示意以儆之,人多退省惭服。尤好奖进后辈,一言一行苟有可取,即誉美传扬。自抑以为己不能。

  司马录善,欧阳词美。

  宋司马温公对宾客,无间贤愚长幼,悉以疑事问之。有草簿、笔数枝常置座间,苟有片善,随手录之,字皆端谨,率以为常。

  宋陈恭公执中,素不喜欧阳公。知陈州。欧阳自颍移南京过陈,拒而不见。后为相,换观文。欧阳当草制,陈谓必不得美词,至云:“杜门却扫,善避权势以远嫌;处事执心,不为毁誉而更变。”陈大惊曰:“使非与我相知深者不能道,此得我之实也。”手录一本寄其门下客李师中曰:“吾憾不早识此人。”

  不忘人之德

  王随奏石,赵玉负琦。

  宋王章惠公随,时家贫,逋人饭钱,执而入县。石务均父为县吏,偿钱又饭之,馆于其家,其母尤所加礼。一日,务均醉,令王起舞,不中节,殴之,王遂去。明年登第,久之,为河东转运使,务均恐惧逃窜。一日因事败,文潞公为县,捕之甚急,往投王,王已为御史中丞矣。未几,封一铤银至县葬务均母,事少解。寻而王为参知政事,奏务均为团练,使务均亦改行自修。以此知王公长者不忘一饭之恩如此。

  五代赵玉,幽、蓟之义士也。客吕衮门下,刘守光破沧州,族吕衮家。衮子琦年十四,玉负之逃,丐衣食以资之。后仕晋,至兵部。玉每遇疾,琦亲自扶持,供其医药。玉卒,代其家营葬,事玉子文度,甚幼,琦笃训,逮其成人,荐于知贡举,遂擢第,出官。议者谓:“非玉之义,不能存吕之嗣;非琦之仁,不能抚赵之孤。仁与义,二公得之矣。”

  朱晖赈友,无己事师。

  朱晖与同县张堪为友,堪执晖臂曰:“欲以妻子托公。”堪卒,晖闻其妻子贫困,乃自径候视,厚赈给之。曰:“堪常有知己之言,己信于其心矣。”

  宋陈无己,名师道,号后山先生。有《妾薄命》,盖为曾南丰作,乃以自表见其不更他师也。诗云:“主家十二楼,一身当三千。古来妾薄名,事主不尽年。起舞为主寿,相送南阳阡。忍著主衣裳,为人作春妍。有声当彻天,有灵当彻泉。死者恐无知,妾身长自怜。”

  楼护共食 成千隔居

  汉楼护,有故人吕公无子,归护。护身与吕公共食,妻与吕妪同食,及护家居,妻子颇厌之,护流涕责妻子曰:“吕公故旧穷老托身于我,义所当奉。”遂养吕公终身。

  孔丛子曰:“郈成子自鲁聘于晋,过卫,右宰谷止而觞之,陈乐不作,酒毕送之以璧,成子不辞。其仆曰:“不辞,何也?”成子曰:“夫止而觞我,亲我也;陈乐而不作,告我哀也;送我以璧,托我也。由此,卫其乱乎。”行三十里,闻卫乱,右宰谷死之。成子迎其妻子还其璧,隔宅而居之。

  王达救主,延嗣恤孤。

  王达者,屯田郎中李昙仆夫也,事昙久,颇信之,既而应募为兵。会昙以子学妖术,械系台狱,狱急,亲友无敢访问者,达旦夕给饮食、候信问者四十余日。昙贬温州别驾,诸子流岭南,达哀送,防者遣之,达曰:“我主人也,岂得不送之乎?”昙河朔人,不习岭南水土,家人皆辞去,曰:“我不从君之异乡也。”昙数日感恚,自缢死,达使母守昙尸,出为治丧事,朝夕哭,如亲父子,见者流涕,殡于城南佛舍而后去。

  宋赵邻为太宗时知制诰,率,无子,三女皆幼,无田宅。仆赵延嗣,义不忍去,竭力营衣食给之,虽劳苦不避。如是十余年,三女逮长,未尝见其面。一日至京,访舍人故旧,谋嫁三女。见宋翰林白、杨侍郎徽之,发声大哭,具道所以,二公惊谢曰:“吾徒被儒衣冠,且与舍人交而不能恤舍人之孤,不逮汝远矣。”既迎三女归京,求良士嫁之。三女皆有归,延嗣乃去。

  不扬人之过

  思永金钏,齐贤银器。

  宋彭思永始就举时,贫无余资,但金钏数只,旅舍众客请出钏玩,一坠客袖,公见不言,众惊求之,公曰:“数止此,无失也。”将去,客揖举手而钏坠,众服公之量。

  宋张齐贤,字师亮,谥文定公。家宴,一奴窃银器数事于怀,公熟视不问。后为相,门下厮役径往得班行,此奴竟不沾禄,奴乘间拜而告曰:“某事相公最久,相公独遗某,何也?”公悯然曰:“我欲不言,汝必怨我,尔忆盗我银器乎!我怀之三十年不以告人,尔亦不我知,吾今敢以盗贼荐邪,念汝事我日久,今予汝钱三百千,既发尔事,汝且愧不可留也。”奴震骇,泣拜而去。

  慎言焚书,文靖封启。

  宋方慎言为侍御史,丁谓贬,遣慎言籍其家,得士大夫书多干请关通者,悉焚之,不以闻。世称其长者。

  宋李文靖公沆为相,专以方,重镇浮躁,尤不乐人论说短世附己。胡秘监旦谪久未召,尝与文靖同知制诰,闻其拜参政,以启贺之,诋前居职罢去云:“吕参政以无功为左丞,郭参政以酒失为少监,辛参政非材谢病,后拜尚书,陈参政新任失旨,退归两省。”而誉文靖甚力,意将以附之。文靖慨然不乐,命小吏封置别箧曰:“吾岂真优于是耶?亦遭遇尔。乘人后而讥其非,吾所不为,况又扬一己而短四人乎!”终为相,旦不得复用。

  赵君辨诬,范公叙契。

  宋赵概,字叔平,厚德长者,未尝言人之短。与欧阳公同制诰、同秉政。及欧阳公被谤,公默申辨理,至欲纳平生诰敕以保之,欧阳公终不知。

  宋范纯仁,字尧夫,帅庆阳。总管种诂无故讼公于朝,上遣御史按治,诂停任,公罢帅。后公为枢密,诂尚停。公荐为永兴军钤辖,又荐知隰州。每自咎曰:“先人与种氏上世有契,纯仁不肖,为其子孙所诉,宁论事曲直耶?”

  蒙正不闻,宗谔自蔽。

  宋吕蒙正,字圣功,拜参政。有朝士帘下指曰:“是子亦参政耶?”蒙正佯若不闻,同列争欲诘其姓名,公曰:“既知之,终身不能忘,不如不知。”

  宋李翰林宗谔,其父文正公昉秉政时,避嫌远势,出入仆马与寒士无辨。一日中途遇值文正,前驺不知其马为公子,遽呵辱之。后每见此人必自隐蔽,恐其知而自愧。

  济人爱物

  白裘万里,杜厦千间。

  唐白乐天新制布裘诗云:“安得万里裘,盖裹周四垠,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新制绫袄成,有诗云:“百姓多寒无可救,一身独暖亦何情,心中惟念农桑苦,耳里如闻饥冻声。争得大裘长万里,与君都盖洛阳城。”

  唐杜子美《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云:“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观二公之诗,子美能苦身以利人;乐天推身以利人,二公之心亦仁矣哉!

  敏中缓狱,淡成活冤。

  宋向敏中,字常之。在西京时,有僧暮过村家求宿,主人不许,因寝门外。夜有盗携一妇人及囊衣出,僧念,本强求宿,今有盗必谓我矣,遂亡去。忽堕眢井,妇人已杀在井。明日,主人搜访得之,解县掠治。僧自诬云:“与子妇奸诱俱亡,恐觉,遂杀匿之,偶亦坠井,赃在井畔,不知何人取去?”狱成,府亦不疑。敏中引僧诘问数四,但云宿负此人死尔。因问,乃以实对。因缓狱,密使吏访其贼。吏食于村店,店妪闻其自府来,不知其吏也,问曰:“僧某狱何如?”吏绐曰:“笞死矣。”妪叹息曰:“今获贼何如?”曰:“虽获亦不问矣。”妪曰:“然则,言之无伤,乃某村某甲少年所为。”并指示其舍。吏就掩捕,按问具服,并得其赃。一府咸以公为神。

  宋钱若水,字淡成,为同州推官。时有富家女奴逃亡,其父母讼于州,州命录事鞫之。录事尝贷于富民,不获,乃劾其父子杀女奴,弃尸水中。富民不胜捶楚,自诬服。州官审复无异。若水留狱旬日,录事诟曰:“若受钱耶。”若水叹谢曰:“今数人当死,岂不可少宿留熟视狱辞耶。”密访得女奴送于知州,引富民父子破枷纵之。其人号泣曰:“向使非使君,某族灭矣。”知州曰:“乃推官也。”其人诣若水厅,闭门拒之,曰:“知州自求得之,我何与?”其人绕墙哭,倾资饭僧为若水祈福。太宗闻之,骤加进擢。

  王恶锻炼,隽有平反。

  宋韩魏公《别录》云:“内官王昭明绝不类内官。贾昌朝、陈执中恶欧阳公,欲因事深治之,令苏安世鞫狱不成,苏云:‘不如锻炼,就仍乞不录问。’昭明时为监勘官,正色曰:‘上令某监勘,正欲尽公道耳,锻炼何等语也。’”欧阳遂得脱。

  西汉隽不疑,字曼倩,为京兆尹。每行县录囚徒还,母辄问:有所平反?活几何人?不疑多所平反,母笑喜为饮食。言语异他时,或云“亡所出”。母怒不食。以故,不疑为吏严而不残。

  薛奎与俸,曾布偿钱。

  宋薛简肃公奎知益州,妇讼其子不孝,诘曰:“贫,无以养。”奎出俸钱与之。

  宋曾鲁公布游京师舍市,侧闻旁舍哭声甚悲,诘朝问之旁舍,生色愧言曰:“仆顷官于某,以某事用官钱若干,吏督之急,家无以偿,谋鬻女于商,得钱四十万,行与父母诀,所以泣也。”公曰:“商人转徙不常,爱驰色衰,则为沟中瘠矣。吾士人也,孰若与我?”生曰:“已书券纳直矣。”公曰:“偿其直,索其券,不可诉于官。”即与钱四十万,生如命,约:“后三日俟吾水西门外。”至期携女以往,公之舟已行三日矣。

  允则湖南,郑公河北。

  宋李允则知潭州,会湖南饥,欲先发官廪而后奏,转运使以为不可,允则曰:“须报逾月,则饥者无及矣。”不听。明年又饥,复欲先赈之,转运使又不可,允则愿以家赀为质,由是全活者数万人。

  宋富郑公弼为枢密使,坐石守道谤,知青州。会河北大水,流民六七十万人,公皆招纳之,劝民出粟,为区画处境内室庐,饮食、医药悉备,从之者如归市。有云:“此非处疑弭谤,祸且不测。”公曰:“吾岂可不以一身易六七十万人之命哉!”行之愈力。明年麦大熟,始皆襁负而归,皆公所活也。于是谗者畏服,知不可挠,疑亦浸释。公与一所厚书云:“在青州偶活数万人,胜二十四考中书令远矣。”张舜民尝刻石纪其事。

  杨告桑价,遵路薪直。

  宋杨告,除京西转运使时,属岁饥,所至发公廪,又募富民出粟赈之。民伐桑易粟,不能售,告命高其价以给酒家,由是获济者甚众。

  宋吴遵路,知通州,乘民未饥,募富者得钱几万贯,遣牙校航海籴米于苏秀,使物价不增。又使民采薪刍卖之官,以籴官米。冬雪,即以原价易薪,官不伤财,民且蒙利。又建茅屋百间,以处流移。出俸钱置荐席、盐、蔬,日与饭三,偶有疾者,给之药,愿归者具舟为续食与之。是岁诸郡多转死,通民不知凶岁,故爱之父母若也。范文正公安抚浙淮,上公治状颁下诸郡。

  尧叟刻方,辛公救疫。

  宋陈尧叟尝为广西转运使,俗有病不服药,惟祷神。公乃集验方刻石后,始有服药者。岭外少林泉,公植木道旁,凿井置亭,至今为利。

  隋辛公义为岷州刺史。岷俗:一人病,举家避之,病者多死。公命舆至厅事,暑月疫或数百,公捐俸办医药,躬自省问,昼夜不置。病愈,召其亲戚谕之曰:“死生有命,岂能相染,若相染,吾死久矣。”众皆惭谢。其后有病者欲求就使君,亲戚固留养之。此风遂尽变焉。

  查道倾褚,希文撤席。

  宋查道初赴举,贫甚,亲戚裒钱三万遗之。出滑州过父友吕翁家,翁丧,无以葬母,将鬻女以办,公倾褚与之,又为嫁其女。又尝有僚卒,女为人婢,公赎之,嫁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