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问

  仪礼丧服传为君祖父母期章注谓君死而君之子若废疾不任国政不任丧事则孙受重于祖若君之子与孙俱废疾不任丧事则曾孙受重于曾祖所云受重者不止主丧谓其子废疾尚存而孙且为祖制三年服曾孙为曾祖制三年服俗所称承重是也今士庶之家无重可承虽不必制服而主丧则有子以子子疾以孙孙疾又以孙此礼之无可辞者至其服则祖仍期曾祖仍衰五月与天子诸侯稍异耳
  又问然则幸有曾孙耳如未有则谁主之
  未有则服亲之同等者主之又未有则无服之同等者主之又未有则同族主之所谓摄主也丧大记云丧有无后无无主而丧小记云凡摄主男主使同姓妇主使异姓又云无同姓者使东西家前后家主之又无有则里尹主之夫里尹尚可主而患无主之者乎
  又问若此者以原无人可主耳或见有孙在而废疾矣乃下子孙又无有则此废疾者可以偃息在牀乎否乎
  曰可杂记云士之子为大夫则其父弗能主也谓子之贵不可以及之父也必使其子为大夫者之子主之若无子则借他大夫之子暂为之主而丧毕即撤所谓他大夫谓同族之大夫非然即他族之大夫无不可也夫父者尊主也尊主无废疾尚偃然坐视而宁借他大夫之子以为之主况废疾耶
  又问然则此废疾者虽不能拜客而但寝草于帷间以示答客何如
  曰不可丧无二主主虽有尊又有卑而尊者拜客则卑者立哭而不拜卑者拜客则尊者立哭而不拜故丧小记云异国君来吊其臣则本国之君主之而其子中庭哭而不拜父之主子亦如之父主子丧而有杖则其子之子反不执杖父为子妇主而有杖则其妇之夫反不执杖不杖者不拜客也故曾子问云衞灵公吊季桓子而哀公主丧是时哀公拜衞灵则桓子之子康子当北面哭踊而不拜乃康子亦拜稽颡则论礼家遂之曰丧有二主自季康子始也今俗不识礼凡尊卑子姓尽执杖就位大为非礼兹废疾不出则正当一主拜客而反假饰为二主焉可乎虽然柩堂之侧原当居恤中门未设庐则就帷而寝草焉无不可也此丧次非主位也邑人问
  一邑甲无适子惟三妾各有子而甲死其长妾之子乙生子丙矣而乙又死至是甲之长妾死而疑丙所服
  今制与二礼【礼记仪礼】俱无明文
  或曰丙服当三年 今制三年章有嫡孙为祖父母承重一条详其义以嫡且父死故也今甲无嫡子以长庶乙当嫡而乙又死则丙正嫡孙当承重矣若谓制文无庶祖母三字则 制贵简括但称祖父母
  而继祖母与庶祖母皆在其中何则其祖母也如以制文所无有而即谓无服将无继祖母不承重乎
  或曰丙不当有服朱文公家礼于衰不杖期下云庶子之子为父之母而为祖后则不服解曰父是庶子则庶孙当为父所生母服衰不杖期而若承祖后则无服今丙不承祖后乎
  曰若以承重言则自当三年特古无承重名但有传重受重二名谓祖父以宗社之重传之于我而我从受之则此祖此父皆先君也母与祖母其在天子皆后在邦君皆夫人也未有君与后夫人而不三年者故士丧礼及诸礼祗云孙为祖父母期并无为祖父母三年之文而丧服传文始有父没为祖父母服斩一语专以君与后夫人变服为言是今之承重实从传重与受重二名而误称之而今之孙为祖父母三年实由先君与先太后之服而误服之者也原非谓三年重服子未服而孙承之谓之承重孙也但曰为父后为祖后则仍是承重之别名士庶有何后而子为之孙又为之论语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即非天子诸侯亦必世卿有爵邑者而后可曰为故苟立为后之名则庶母庶祖母皆当三年此其例在春秋有之春秋鲁庄公之妾则成风也成风生子僖公为父后矣僖公子文公又为祖后至文四年而后成风死然而夫子书曰夫人风氏薨又曰塟我小君成风又曰王使荣叔归含且赗又曰王使召伯来防塟又曰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襚则是文公发三年之丧告天子而赴诸侯在夫子未尝有讥贬也是以汉文所生母薄太后也以景帝前二年崩而天子朝臣并居重服即东晋安帝崇安四年太皇太后李氏崩祠部郎中徐广议云左氏春秋母以子贵成风称夫人文公服三年之丧而鲁史无讥焉且礼祖不得而厌屈孙也则是孙苟为后必当三年朱氏作家礼于为后二字全未明白既曰孙为祖后而反以为后之故使三年之重改作无服是乱礼也特予谓三年亦未是者以所议士庶礼也士庶岂天子诸侯耶而为后耶士丧礼不云为祖父母期乎嫡孙众孙于嫡祖母期于继祖母亦期而庶孙之于父所生母则他孙不期而已亦期何则其祖母也其祖母则期矣若夫为后则不分嫡庶而皆可以为为则必服三年如臧武仲为宣叔子以幼庶而先为后及其出奔然后请长嫡为后而究其所立仍是次嫡未见正嫡体庶其于服重有分也【礼注谓长嫡为后为体正庶子为后为体而不正嫡孙为后为正而不体今次嫡则体矣然以为正耶则支子也何以处长嫡以为不正耶则嫡子也何以处庶子且次嫡即称支子即非正则重在宗社仍非重嫡可知矣】至若士庶则不惟无承重并无为后且亦何至絶服焉
  一邑甲无嫡子惟二妾各有子甲死其长妾之子乙生子丙而乙游学尚未归乙母死或疑乙丙赴【即讣】与服
  今制庶子为所生母斩衰三年
  朱氏家礼庶子为父后者为其母缌服
  曰此据士礼丧服传于缌麻章曰庶子为父后者为其母故云实则丧服传本战国后人所作故假为子夏传以倚附于七十子徒之门人较之春秋论语诸书大相悬逺且此所据尤误者此亦天子诸侯之礼故郑氏注云君在庶子为母缌君卒大功大夫在庶子为母期大夫卒三年若士则无论在否皆与众同谓皆三年也朱氏但据君在庶子为君缌一语则于君卒服大功尚未之晓而况以人君之礼而概之士庶谬之谬矣夫子春秋即不然鲁十二公多是庶子而春秋于庶母之卒必一书夫人再书小君未尝有异词故汉许慎晋范甯皆谓鲁宣生母有三年之丧而如齐朝聘为非礼至昭公庶母齐归薨而昭公不哀晋叔向遂曰有三年之丧而无一日之慼不顾亲也向使庶母止服缌则贤如叔向安得曰三年之丧且诸侯五月而塟经书五月夫人薨九月塟小君则此时正值五月所谓三月之缌麻亦已除服而观者犹讥其不慼羊舌子可谓不达于礼者矣夫为后承重孰有如天子诸侯者其宜厌宜屈亦孰有如天子诸侯者乃天子诸侯全不厌屈而使区区一士庶一士庶之妻而公然行厌屈之礼殊属非分况 今制庶子为生母斩衰三年而儒者犹以朱氏礼为口实致庶孙无服亦且曰庶子为父后其于生母犹降缌而况于庶孙是 今制三年全然不顾由此观之则庶祖母三年 今制未必不括之祖母服中而世不讲也吾故曰乙之三年则有 今制在无容问也
  或曰乙游学则不便赴丙无服则不能赴诸妾之子则各自有母又不应赴如何
  乙固无赴理矣若丙则有服前已言之且赴非哀子即是哀孙哀子既难赴则此是哀孙之责未有哀孙而无服者也若诸妾之子不惟有母即无母亦无赴理古赴有尊主有卑主卑主者哀子哀孙也若尊主则舅为同宫庶妇主甲之父也夫为摄室之妾主即甲也向使甲在与甲之父在犹当为主而况于其孙今俱死矣甲诸妾之子皆卑主也尊卑无二主有哀孙矣众子何与焉王锡问曾子问昏礼既纳币有吉日女之父母死如之何孔子曰壻使人吊如壻之父母死则女之家亦使人吊及壻已塟壻之伯父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使某致命女氏许诺而弗敢嫁礼也壻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壻弗取而后嫁之礼也女之父母死壻亦如之旧注皆谓弗敢嫁者不敢他嫁也而后嫁之则他嫁矣惟壻亦然始不敢更娶既而遂更娶焉天下有叛伦伤化如此礼者乎
  曰善哉问也往以此质之先仲氏先仲氏曰礼有拘于虚文诡饰而不可为训者此是也礼以为父母之丧不忍嫁娶必再三致请而后可行其所云壻弗取者虚词也五礼已成吉日已定徒以丧塟之故而愆其期则亦已矣女有何罪而拒之勿娶故曰勿取而后嫁者以其必不能不取也此虚词也予后在淮西有友人质此者予思仲说固当然礼无虚设既有明文则万一有无良之徒欲借口为别行嫁娶之计驾虚词而为实事则如之何予乃更绎记文而恍然得之夫前不言有吉日乎既有吉日则昏义所云请期谷梁所云告期者皆已行讫所未行者祗亲迎耳而一旦遭丧则不得已而壻家有致命女氏有请其曰弗敢嫁曰后嫁以为此时之嫁皆已然之礼也嫁者即嫁此壻也故壻家致命在既塟后谓既塟而丧未除期尚逺也然而致命者葢以解夫前此之告期者也若曰已告期而未娶者为此故也然后女氏弗敢嫁谓不嫁此壻也至女氏之请在免丧后免丧可娶矣而哀尚未忘且总不及期故又请壻弗即娶谓前期已愆尽可缓迎也葢谦之也夫然后迟迟而嫁此壻焉其曰使人请壻弗娶者本是一句而旧注以请字句遂误解耳不然男女聘定而遭丧者何限礼并无丧父母而男改娶女改嫁之文况业已请期而竟至决絶则未请期者当何如乎故予直曰男致命女致请者为有日者言之也若未有日则从容择吉免丧之后或世父或从父请期行事并无此璅璅往来之文矣记本后出其所引夫子之言未可尽信稍不善解则其流弊已遂有不可胜言者况误解耶


  经问卷八
<经部,五经总义类,经问>
  钦定四库全书
  经问卷九
  翰林院检讨毛竒龄撰
  李塨问身有所忿懥不当作心有葢此条承上文意言忿懥好乐忧患意也见于身者也若有所沾滞则憧憧往来不惟意扰而心亦不得以静正矣
  身有自不当作心有然不必是意当是心之用而见于身者葢大学一书专以好恶二字验身心之用故诚意节即以好恶启其端而嗣此则忿懥好乐亲爱畏敬仁让贪戾好恶絜矩家国天下在在照应然总于一身綂之故曰身有但身之有所则必心有不正故然耳朱氏章句亦以忿懥等为心之用但云心之用不正则误矣有所者心之用不正只是心岂心之用乎此两句是倒见之文
  又问或云心当言正不当言在孔子闻韶忘味虽不在而正小人朶颐虽在而不正某谓此言如心在于食则知食非此在字义也此在字乃未发之中孔子学韶忘味学易如无诗则已发事故心之言在在中之义也意之言诚则意在于乐自不在于食意在于易自不在于诗时中之义也
  又问或云心既未发自是在中何必言在某曰不然朱子注不动心曰心有主则能不动陆道威云心无主固动即心有主之时亦未必能不动譬如人家猝有贼至主人虽在亦未必皆能镇定此主人弱故也欲主强须是集义然则心有主而强乃为在在可易言与
  前说祗辨在字字义则在中之在无以别于在事之在何以知在中之在可当正字若后说则于未发前又须增集义一节此际功力稍纷殊矣人心在中中即正也如屋极在中正即中也故心在中间即是正心如人负屋极坐即是居正别无他义葢此际正心但使心在中便自了当更无有反邪归正去不正以就于正使此心有矫枉揉直之事葢稍涉强制即是戕贼也往者贺凌台先生为医闾先生之孙某学以实践为主乃其所授受则祗是大学一书其授大学则祗是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一句以为本在身则内不涉于虚无而外不流于偏杂此真本末兼该内外一致之学然而其言正心则曰正心者存心也孔子操则存孟子求放心皆是物也故正心之法专求所在心在事物则存乎此者勿移于彼心无事物则存乎中者勿驰于外久之则心有主而无所违矣此真直防了当之言若如或言心有在而又分邪正正惟以心别有在故又有邪正耳曽心在而犹或有邪正乎
  又问明末陆道威【名世仪】作思辨录有论至诚无息者道威曰向来曾体验未发否曰未也曰不体认未发工夫终有间断处或人思之不得转问如何体认未发曰某初时用力于随事精察觉有事时得力无事时便渗漏遂用功于随时精察久之又思随事随时是外面若念虑起时不用功岂不枉却乃用力于慎独二字用力既坚且锐一时胷中念虑起灭皆能自省如可目覩凡邪念恶念间或窃发正如火欿不过寸余便能斩断未尝使之充长也但游思最多未能即去用力收摄至三月之久方渐渐减少又思慎独是已发工夫若未发时如何处置此时却从不睹不闻时看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乃于夜寝时闭目危坐屏除万虑以求其所谓中究之念虑卒不可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神如鬼不可名状间或一时强制得定又思此念亦是已发间或一时嗒然若丧以为此似之矣然此境有何佳处而先儒教人为之且稍一认错不几入于二氏耶体验久之始悟人心原无息时不可一概遏抑而所云未发者亦不过念虑转接处毫髪之间初无一日一时之可计也故言须臾二字又言戒慎恐惧四字以为吾心之念虑或有息时吾心之敬畏不容或息能存之至于夣寐之际咸得自主斯可矣又云欲下存养工夫须是于省察上用力其说何如
  曰以圣道沦亡异学充斥之际得此一人焉能赤手抟兕投足蹋浪厯厯举生平功力而指数之岂非豪杰之士特其间进步有可商处夫自随时随事体验精察以臻于慎独可谓入学得要功矣乃复舎慎独而更求进境则展转摸索支离轇轕之病反从此生然且摸索不已势不至徘徊岐路流入异学而不止向非力强机防挽银河而倒掣之则走险之车几□驾矣揆其弊皆由于朱氏章句误以慎独之前又加以不睹不闻戒慎恐惧一层遂使幽独之中又求幽独工夫境畍一往茫昧道威之学其多所曲折不能直致者亦正坐此予试以往昔言学见诸笔札者一印证之
  不睹不闻只是一独戒慎恐惧只是一慎故大学中庸大致不同而圣学首功所同者惟慎独二字岂可分别朱氏不知何见分大学中庸为二大学以慎独为极功而中庸则分作二层谓不睹不闻不是独戒慎恐惧不是慎其在境界则加未发于慎独之前在工夫则又加动察于既发之后于是圣学亡即大学中庸俱亡矣向使是公能实实体验下手用力不徒作口头门面必不致妄为是言仆尝临事时求动静觉无有静时于无事时求动静亦无有静时何则以才起念便是动虽终日静坐欲求其一念不起实无几时也若必求一念不起非死后熟寐惛忘三节则必强锢之矣强锢不足则必如道家之以心观眉佛家之以心提句庶几可移时执着然何所用之此岂学人可从事乎及体验之久始知心在此中凡人所不知己所独知处即是独以无二知也即是未发以未尝发于事也即是不睹不闻以未尝见于耳见于目也即是静以未尝动而与物交出而与事接也于是时慎之存之戒慎恐惧之使心常在中涵泳自适不禁其不动动即是意则又慎之戒慎恐惧之使理常存而欲常去其在未动时常觉有心所谓存心也其既动时常觉有理所谓存理即所谓诚意也则是正心诚意虽有两境而境在一时虽有两功而功只一致大学之慎独即中庸之慎独有何分别而妄作两层使圣学首功茫无把捉固己可怪然且动静一分功候俱舛夫静存动察两下对待既无畸义似难偏举而不知一经体验则仍是口头门面可言不可行者间尝于静时验动于存时验察觉未加工时静是独动亦是独既加工后存是慎察亦是慎几见戒慎恐惧与慎独工夫可二用者葢事为之际可临用检防若心意非预存便一发而不及觉矣况意先于心察先于存诚意之功先于正心己发之后焉得动察向尝袭朱氏之说遂致大误当避难时闻三兄之讣一恸不能已既而思曰何以处二亲得非过与略一念及便废然而止因曰动察者节哀之具也及官于京师同馆施愚山死生平受愚山大恩刋章籍捕非三至湖西几于不免临哭一察复重念生平而泪已不能落矣其后偶读论语并读礼记始大悔恨夫以夫子哭弟子尚恸而不知曰有恸乎哭旧馆人之丧尚一哀出涕不能自禁终至脱骖以补过是岂夫子不晓动察夫亦以喜怒哀乐出之自然稍一省察便成诈伪世未有察喜而能喜察怒而能怒察哀而能哀察乐而能乐者而乃以受恩之良友不得尽哀以他乡流落之身哭同父之子而忍情制痛反不如师弟子之得以自致谁为为之始知体验不真误信人言口头门面终成虚伪不可不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