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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
金刚谕于法体坚固,故物不能坏,利用故,能摧一切物。拟山则山摧,拟海则海竭,就谕彰名,其法亦然。此般若有三种,一实相般若,二观照般若,三文字般若。实相般若者即是真智,乃诸人脚跟下一段大事,辉腾今古,迥绝知见,净裸裸赤洒洒者是;观照般若者即是真境,二六时中,放光动地,闻声见色者;文字般若者即能诠文字。即如今说者听者,且道是般若不是般若?
古人道:“人人有一卷经。”又道:“手不执经卷,常转如是经。”若据此经灵验,何止转重令轻,转轻不受,设使敌圣功能,未为奇特。不见庞居士听讲《金刚经》,问座主曰:“俗人敢有小问,不知如何?”主云:“有疑请问。”士云:“‘无我相无人相’,既无我人相,教阿谁讲阿谁听?”座主无对,却云:“某甲依文解义,不知此意。”居士乃有颂云:“无我亦无人,作么有疏亲?劝君休历座,争似直求真。金刚般若性,外绝一纤尘。我闻并信受,总是假称名。”此颂最好,分明一时说了也。
圭峰科《四句偈》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此四句偈义,全同证佛地者,名持此经。”又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此亦是四句偈。”晦堂云:“话堕也不知。”
雪窦于此经上指出,若有人持此经者,即是诸人本地风光本来面目。若据祖令当行,本地风光本来面目,亦斩为三段。三世诸佛十二分教不消一捏,到这里设使有万种功能,亦不能管得。如今人只管转经,都不知是什么道理,只管道我一日转得多少,只认黄卷赤轴巡行数墨,殊不知全从自己本心上起,这个唯是转处些子。大珠和尚云:“向空屋里堆数函经,看他放光么?”只以自家一念发底心是功德,何故?
万法皆出于自心。一念是灵,既灵即通,既通即变。古人道:“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若见得彻去,即是真如。忽未见得,且道作么生唤作真如?《华严经》云:“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尔若识得去,逢境遇缘,为主为宗。若未能明得,且伏听处分。雪窦出眼颂大概,要明经灵验也。颂云:
明珠在掌,有功者赏。胡汉不来,全无伎俩。伎俩既无,波旬失途。瞿昙瞿昙,识我也无
“明珠在掌,有功者赏。”若有人持得此经,有功验者,则以珠赏之。他得此珠,自然会用,胡来胡现,汉来汉现,万象森罗,纵横显现,此是有功勋。法眼云:“证佛地者,名持此经。”此两句颂公案毕。
“胡汉不来,全无伎俩。”雪窦裂转鼻孔,也有胡汉来,则教尔现,若忽胡汉俱不来时,又且如何?到这里,佛眼也觑不见,且道是功勋是罪业,是胡是汉?直似羚羊挂角,莫道声响踪迹,气息也无,向什么处摸索?至使诸天捧花无路,魔外潜觑无门。
是故洞山和尚一生住院,土地神觅踪迹不见。一日厨前抛撒米面,洞山起心曰:“常住物色,何得作贱如此?”土地神遂得一见,便礼拜。雪窦道,“伎俩既无”,若到此无伎俩处,波旬也教失途。世尊以一切众生为赤子,若有一人,发心修行,波旬宫殿,为之振裂,他便来恼乱修行者。雪窦道,直饶波旬恁么来,也须教失却途路无近傍处。雪窦更自点胸云:“瞿昙瞿昙,识我也无?”莫道是波旬,任是佛来,还识我也无?释迦老子尚自不见,诸人向什么处摸索?复云:“勘破了也。”且道是雪窦勘破瞿昙,瞿昙勘破雪窦?具眼者试定当看。
◎碧岩录第九十八则
垂示云:一夏唠唠打葛藤,几乎绊倒五湖僧。金刚宝剑当头截,始觉从来百不能。且道作么生是金刚宝剑?贬上眉毛,试请露锋芒看。
举,天平和尚行脚时参西院,常云:“莫道会佛法,觅个举话人也无。”一日西院遥见召云:“从漪。”平举头。西院云:“错。”平行三两步。西院又云:“错。”平近前。西院云:“适来这两错,是西院错,是上座错?”平云:“从漪错。”西院云:“错。”平休去。西院云:“且在这里过夏,待共上座商量这两错。”平当时便行,后住院谓众云:“我当初行脚时,被业风吹到思明长老处,连下两错,更留我过夏,待共我商量。我不道恁么时错,我发足向南方去时,早知道错了也。”
思明先参大觉,后承嗣前宝寿,一日问:“踏破化城来时如何?”寿云:“利剑不斩死汉。”明云:“斩。”寿便打。思明十回道斩,寿十回打云:“这汉著甚死急将个死尸抵他痛棒。”遂喝出。其有一僧,问宝寿云:“适来问话的僧,甚有道理。和尚方便接他。”宝寿亦打,赶出这僧。且道宝寿亦赶这僧,唯当道他说是说非,且别有道理,意作么生?后来俱承嗣宝寿。
思明一日出见南院,院问云:“甚处来?”明云:“许州来。”院云:“将得什么来?”明云:“将得个江西剃刀,献与和尚。”院云:“既从许州来,因甚却有江西剃刀。”明把院手掏一掏,院云:“侍者收取。”思明以衣袖拂一拂便行。院云:“阿剌剌,阿剌剌。”
天平曾参进山主来,为他到诸方,参得些萝卜头禅在肚皮里,到处便轻开大口道,我会禅会道,常云:“莫道会佛法,觅个举话人也无。”屎臭气熏人,只管放轻薄。且如诸佛未出世,祖师未西来,未有问答,未有公案已前,还有禅道么?
古人事不获已,对机垂示,后人唤作公案。因世尊拈花,迦叶微笑,后来阿难问迦叶:“世尊传金蝠外别传何法?”迦叶云:“阿难。”阿难应诺。迦叶云:“倒却门前刹竿著。”只如未拈花阿难未问已前,甚处得公案来?只管被诸方冬瓜印子印定了便道:我会佛法奇特,莫教人知。天平正如此,被西院叫来连下两错,直得周++惶怖分疏不下,前不构村后不迭店。有者道:“说个西来意,早错了也。”殊不知西院这两错落处,诸人且道落在什么处?
所以道,他参活句不参死句。天平举头,已是落二落三了也。西院云“错”,他却不荐得当阳用处,只道我肚皮里有禅,莫管他,又行三两步。西院又云“错”,却依旧黑漫漫地。天平近前,西院云:“适来两错,是西院错,是上座错?”天平云:“从漪错。”且喜没交涉,已是第七第八头了也。西院云:“且在这里度夏,待共上座商量这两错。”天平当时便行,似则也似,是则未是。也不道他不是,只是赶不上,虽然如是,却有些子衲僧气息。
天平后住院谓众云:“我当初行脚时,被业风吹到思明和尚处,连下两错,更留我度夏,待共我商量。我不道恁么时错,我发足向南方去时,早知道错了也。”这汉也杀道,只是落第七第八头,料掉没交涉。
如今人闻他道“发足向南方去时,早知道错了也”,便去卜度道,未行脚时,自无许多佛法禅道;及至行脚,被诸方热瞒,不可未行脚时,唤地作天,唤山作水,幸无一星事。若总恁么作流俗见解,何不买一片帽戴,大家过时,有什么用处?佛法不是这个道理。若论此事,岂有许多般葛藤。尔若道我会他不会,担一檐禅,绕天下走,被明眼人勘破,一点也使不着。雪窦正如此颂出:
禅家流,爱轻薄,满肚参来用不着。堪悲堪笑天平老,却谓当初悔行脚。错错,西院清风顿销铄。
“禅家流,爱轻薄,满肚参来用不着。”这汉会则会,只是用不得,寻常目视云霄,道他会得多少禅,及至向烘炉里才烹,原来一点使不着。五祖先师道:“有一般人参禅,如琉璃瓶里捣糍糕相似,更动转不得,抖擞不出,触着便破。若要活泼泼地,但参皮壳漏子禅,直向高山上,扑将下来,亦不破亦不坏。”
古人道,设使言前荐得,犹是滞壳迷封,直饶句下精通,未免触途狂见。“堪悲堪笑天平老,却谓当初悔行脚。”雪窦道,堪悲他对人说不出,堪笑他会一肚皮禅,更使些子不著,“错错”,这两错,有者道,天平不会是错。又有的道,无语的是错,有什么交涉。殊不知这两错,如击石火,似闪电光,是他向上人行履处。如仗剑斩人直取人咽喉命根方断。若向此剑刃上行得,便七纵八横,若会得两错,便可以见“西院清风顿销铄。”雪窦上堂,举此话了,意道错。我且问尔,雪窦这两错,何似天平错,且参三十年。
◎碧岩录第九十九则
垂示云:龙吟雾起,虎啸风生。出世宗猷,金玉相振。通方作略,箭锋相拄。遍界不藏,远近齐彰,古今明辨,且道是什么人境界?试举看。
举,肃宗帝问忠问师:“如何是十身调御”国师云:“檀越踏毗卢顶上行。”帝云:“寡人不会。”国师云:“莫认自己清净法身。”
肃宗皇帝,在东宫时,已参忠国师,后来即位,敬之愈笃,出入迎送躬自捧车辇。一日致个问端来,问国师云:“如何是十身调御?”师云:“檀越踏毗卢顶上行。”国师平生一条脊梁骨硬如生铁,及至帝王面前,如烂泥相似。虽然答得廉纤,却有个好处。他道:“尔要会得,檀越须是向毗卢顶宁+页上行始得。”他却不荐,更道:“寡人不会。”国师后面忒杀郎当落草,更注头上底一句云:“莫错认自己清净法身。”所谓人人具足,个个圆成。看他一放一收,八面受敌。
不见道:“善为师者,应机设教,看风使帆。”若只僻守一隅,岂能回互。看他黄檗老善能接人,遇著临济,三回便痛施六十棒,临济当下便会去。及至为裴相国,葛藤忒杀,此岂不是善为人师。
忠国师善巧方便,接肃宗帝,盖为他有八面受敌的手段。“十身调御”者,即是十种他受用身。法报化三身,即法身也。何故?报化非真佛,亦非说法者。据法身,则一片虚凝,灵明寂照。
太原孚上座,在扬州光孝寺,讲《涅槃经》,有游方僧,即夹山典座,在寺阻雪,因往听讲,讲至三因佛性、三德法身,广谈法身妙理,典座忽然失笑。孚乃目顾,讲罢令请禅者问云:“某素智狭劣,依文解义,适来讲次,见上人失笑,某必有所短乏处,请上人说。”典座云:“座主不问,即不敢说。座主既问,则不可不言。某实是笑座主不识法身。”孚云:“如此解说,何处不是?”典座云:“请座主更说一遍。孚曰:“法身之理,犹若太虚,竖穷三际,横亘十方,弥纶八极,包括二仪,随缘赴感,靡不周遍。”典座曰:“不道座主说不是,只识得法身量边事,实未识法身在。”孚曰:“既然如是,禅者当为我说。”典座曰:“若如是,座主暂辍讲旬日,于静室中端然静虑,收心摄念,善恶诸缘一时放却,自穷究看。”
孚一依所言,从初夜至五更,闻鼓角鸣,忽然契悟,便去叩禅者门。典座曰:“阿谁?”孚曰某甲。典座咄曰:“教汝传持大教,代佛说法,夜半为什么醉酒卧街?”半曰:“自来讲经,将生身父母鼻孔扭捏,从今日已后,更不敢如是。”看他奇特汉,岂只去认个昭昭灵灵,落在驴前马后。须是打破业识,无一丝毫头可得,犹只得一半在。
古人道:“不起纤毫修学心,无相光中常自在。”但识常寂灭底,莫认声色。但识灵知,莫认妄想。所以道:“假使铁轮顶上旋,定慧圆明终不失。”达摩问二祖:“汝立雪断臂,当为何事?”祖曰:“某甲心未安,乞师安心。”摩云:“将心来,与汝安。”祖曰:“觅心了不可得。”摩曰:“与汝安心竟。”二祖忽然领悟。且道正当恁么时,法身在什么处?
长沙云:“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前认识神。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如今人只认得个昭昭灵灵,便瞠眼努目弄精魂,有什么交涉?只如他道“莫认自己清净法身”,且如自己法身,尔也未梦见在,更说什么莫认?教家以清净法身为极则,为什么却不教人认?不见道:“认著依前还不是。”咄,好便与棒。
会得此意者,始会他道“莫认自己清净法身”。雪窦嫌他老婆心切,争奈烂泥里有刺。岂不见洞山和尚接人有三路,所谓玄路、乌道、展手。初机学道,且此三路行履。僧问师:“寻常教学人行鸟道,未审如何是鸟道?”洞山云:“不逢一人。”僧云:“如何行?”山云:“直须足下无私去。”僧云:“只如行鸟道,莫便是本来面目否?”山云:“梨因什么颠倒?”僧云:“什么处是学人颠倒处?”山云:“若不颠倒,为什么认奴作郎。”僧云:“如何是本来面目?”山云:“不行鸟道。”须是见倒这般田地,方有少分相应,直下打迭教削迹吞声,犹是衲僧门下沙弥童行见解在。更须回首尘劳,繁兴大用,始得。雪窦颂云:
一国之师亦强名,南阳独许振嘉声。大唐扶得真天子,曾踏毗卢顶上行。
铁锤击碎黄金骨,天地之间更何物。三千刹海夜沉沉,不知谁入苍龙窟。
“一国之师亦强名,南阳独许振嘉声。”此颂一似个真赞相似。不见道至人无名,唤作国师,亦是强安名了。国师之道,不可比伦,善能恁么接人,独许南阳是个作家。“大唐扶得真天子,曾踏毗卢顶上行。”若是具眼衲僧眼脑,须是向毗卢顶上行,方见此十身调御。佛谓之调御,便是十号之一数也。一身化十身,十身化百身,乃至于百亿身,大纲只是一身,这一颂却易说。
后颂他道莫认自己清净法身,颂得水洒不着,直是难下口说。“铁锤击碎黄金骨”,此颂“莫认自己清净法身”,雪窦忒杀赞叹他,黄金骨一锤击碎了也。“天地之间更何物”,直须净裸裸赤洒洒,更无一物可得,乃是本地风光。一似“三千刹海夜沉沉”,三千大千世界香水海中有无边刹,一刹有一海,正当夜静更深时,天地一时澄澄地,且道是什么?切忌作闭目合眼会。若恁么会,正堕在毒海。“不知谁入苍龙窟?”展脚缩脚,且道是谁?诸人鼻孔一时被雪窦穿却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