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

  “我乃东林远法师之弟,名慧持,因游峨嵋,入定于树。远法师无恙否?”藏曰:“远法师晋人也,化去七百年矣。”
  持不复语。藏问:“师既至此,欲归何所?”持曰:“陈留县。”复入定。帝制三偈,令绘像颁行。偈曰:
  “七百年来老古锥,定中消息许谁知?争如只履西归去,生死何劳木作皮。藏山于泽亦藏身,天下无藏道可亲。
  寄语庄周休拟议,树中不是负趍人。有情身不是无情,彼此人人定里身。
  会得菩提本无树,不须辛苦问卢能。”
  
  宋孝宗皇帝孝宗皇帝宣问灵隐佛照光禅师,曰:“释迦佛入山修道,六年而成,所成者何事?请师明说。”
  对曰:“将谓陛下忘却!”
  
  
  未详法嗣实性大师实性大师,因同参芙蓉训禅师至,上堂,以右手拈拄杖,倚放左边。良久曰:
  “此事若不是芙蓉师兄,也大难委悉。”便下座。
  
  茶陵郁山主茶陵郁山主,不曾行脚,因庐山有化士至,论及宗门中事,教令看僧问法灯:
  “百尺竿头,如何进步?”灯云:“恶。”凡三年。一日乘驴度桥,一踏桥板而堕,忽然大悟。遂有颂云:
  “我有神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因兹更不游方。师乃白云端和尚得度师。云有赞曰:
  “百尺竿头曾进步,溪桥一踏没山河。从兹不出茶川上,吟啸无非啰哩啰。”
  
  僧肇法师僧肇法师,遭秦主难,临就刑说偈曰:“四大元无主,五阴本来空。将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
  ﹝玄妙云:“大小肇法师,临死犹寱语。”
  
  ﹞禅月贯休禅师禅月贯休禅师,有诗曰:“禅客相逢祇弹指,此心能有几人知?”大随和尚举问曰:“如何是此心?”
  师无对。﹝归宗柔代云:“能有几人知?”
  
  ﹞先净照禅师先净照禅师,问楞岩大师:“经中道:若能转物,即同如来。若被物转,即名凡夫。”
  祇如升元阁作么生转?”严无对。﹝汾阳代云:“彼此老大。”
  
  ﹞公期和尚公期和尚,因往罗汉,路逢一骑牛公子,师问:“罗汉路向甚么处去?”公拍牛曰:“道,道。”师喝曰:
  “这畜生!”公曰:“罗汉路向甚么处去?”师却拍牛曰:“道,道。”公曰:“直饶恁么,犹少蹄角在。”师便打。
  公拍牛便走。
  
  唐朝因禅师唐朝因禅师,微时,尝运槌击土次,见一大块,戏槌猛击之,应碎。豁然大悟。﹝后有老宿闻云:
  “尽山河大地,被因禅师一击百杂碎。”
  
  ﹞东山云顶禅师福州东山云顶禅师,泉州人。﹝遗其氏。﹞以再下春闱,往云台大吼寺剃染具戒,即谒大愚、芝神、鼎諲。
  后见罗汉下尊宿,始彻已事,道学有闻丛林,称为顶三教。僧问:“如何是和尚日用事?”师曰:
  “我吃饭,汝受饥。”曰:“法法不相到,又作么生?”师曰:“汝作罪,我皆知。”问:“如何是和尚一枝拂?”师曰:
  “打破修行窟。”曰:“恁么则本来无一物也。”师曰:“知无者是谁?”曰:“学人罪过。”师曰:“再思可矣!”
  居士问洞山道:“有一物上拄天,下拄地,未审是甚么物?”师曰:“担铁枷,吃铁棒。”曰:“天地黑,山河走。”
  师曰:“阎老殿前添一鬼,北邙山下卧千年。”士叫:“快活!快活!”师曰:“也是野狐吞老鼠。”
  九龙观道士井三士人,请上堂:“儒门画八卦,造契书,不救六道轮回。道门朝九皇,炼真气,不达三祇劫数。
  我释迦世尊,洞三祇劫数,救六道轮回,以大愿摄人天,如风轮持日月,以大智破生死,若劫火焚秋毫。
  入得我门者,自然转变天地,幽察鬼神,使须弥、铁围、大地、大海入一毛孔中,一切众生,不觉不知。
  我说此法门,如虚空俱含万象,一为无量,无量为一。若人得一,即万事毕。珍重!”
  
  云幽重恽禅师婺州云幽重恽禅师,﹝今日法云。﹞初谒雪峰,次依石霜,乃开悟。旋里隐居,蔽形唯一衲。住后,上堂:
  “云幽一只箭,虚空无背面。射去遍十方,要且无人见。”时有僧问:“如何是和尚一只箭?”师曰:
  “尽大地人无髑髅。”
  
  布衲如禅师双溪布衲如禅师,因嵩禅师戏以诗悼之曰:“继祖当吾代,生缘行可规。
  终身常在道,识病懒寻医。貌古笔难写,情高世莫知。慈云布何处,孤月自相宜。”师读罢举笔答曰:
  “道契平生更有谁,闲卿于我最心知。当初未欲成相别,恐误同参一首诗。”投笔坐亡。于六十年后,塔户自启,其真容俨然。
  
  投子通禅师舒州投子通禅师,僧问:“达磨未来时如何?”师曰:“两岸唱渔歌。”曰:“来后如何?”师曰:
  “大海涌风波。”问:“如何是孤峰顶上节操长松?”师曰:“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问:
  “如何是和尚这里佛法?”师曰:“东壁打西壁。”
  
  法海立禅师处州法海立禅师,因朝廷有旨,革本寺为神霄宫,师升座谓众曰:“都缘未彻,所以说是说非。
  盖为不真,便乃分彼分此。我身尚且不有,身外乌足道哉!正眼观来,一场笑具。
  今则圣君垂旨,更僧寺作神霄,佛头上添个冠儿,筭来有何不可。
  山僧今日不免横担拄杖,高挂钵囊,向无缝塔中安身立命,于无根树下啸月吟风。一任乘云仙客,驾鹤高人,来此咒水书符,叩牙作法。
  他年成道,白日上升,堪报不报之恩,以助无为之化。祇恐不是玉,是玉也大奇。
  然虽如是,且道山僧转身一句作么生道,还委悉么?”掷下拂子,竟尔趋寂。郡守具奏其事,奉旨改其寺曰真身。
  
  天宁明禅师汝州天宁明禅师,改德士日,师登座谢恩毕,乃曰:“木简信手拈来,坐具乘时放下。
  云散水流去,寂然天地空。”即敛目而逝。
  
  仁王钦禅师蜀中仁王钦禅师,僧问:“如何是佛?”师曰:“闻名不如见面。”曰:“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
  “闹市里弄猢狲。”曰:“如何是道?”曰:“大虫看水磨。”
  
  金陵铁索山主金陵铁索山主,﹝遗其名。﹞僧问:“久向铁索,未审作何面目?”主打露柱。僧曰:“谢见示。”主曰:
  “你据个甚么便恁么道?”僧却打露柱。主曰:“且道索在甚么处?”僧作量势。主曰:“今日遇个同参。”
  
  楼子和尚楼子和尚,不知何许人也,遗其名氏。一日偶经游街市间,于酒楼下整带次,闻楼上人唱曲云:
  “你既无心我也休。”忽然大悟,因号楼子焉。
  
  神照本如法师神照本如法师,尝以经王请益四明尊者。者震声曰:“汝名本如。”师即领悟。作偈曰:
  “处处逢归路,头头达故乡。本来成现事,何必待思量。”
  
  天竺证悟法师临安府上竺圆智证悟法师,台州林氏子,依白莲仙法师,问具变之道。莲指行灯曰:
  “如此灯者,离性绝非,本自空寂,理则具矣。六凡四圣,所见不同,变则在焉。”
  师不契,后因扫地诵法华经,至“知法常无性,佛种从缘起”,始谕旨。告莲,莲然之。
  师领徒以来,尝患本宗学者囿于名相,胶于笔录,至以天台之传为文字之学,南宗鄙之。乃谒护国此庵云禅师,夜语次,师举东坡宿东林偈,且曰:
  “也不易到此田地。”庵曰:“尚未见路径,何言到耶?”曰:
  “祇如他道,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若不到此田地,如何有这个消息?”庵曰:“是门外汉耳。”曰:“和尚不吝,可为说破?”庵曰:
  “却祗从这里猛著精彩觑捕看。若觑捕得他破,则亦知本命元辰落著处。”师通夕不寐,及晓钟鸣,去其秘畜,以前偈别曰:
  “东坡居士太饶舌,声色关中欲透身。溪若是声山是色,无山无水好愁人。”特以告此庵。庵曰:
  “向汝道是门外汉。”师礼谢。未几,有化马祖殿瓦者,求语发扬。师书曰:“寄语江西老古锥,从教日炙与风吹。
  儿孙不是无料理,要见冰消瓦解时。”此庵见之,笑曰:“须是这阇黎始得!”
  
  本嵩律师本嵩律师,因无为居士杨杰请问“宣律师所讲毗尼性体”。师以偈答曰:
  “情智何尝异,犬吠蛇自行。终南的的意,日午打三更。”
  
  亡名古宿昔有一老宿,一夏不为师僧说话。有僧叹曰:
  “我祇恁么空过一夏,不敢望和尚说佛法,得闻“正因”两字也得。”老宿闻,乃曰:“阇黎莫速,若论正因,一字也无。”道了叩齿云:
  “适来无端,不合与么道。”邻壁有一老宿闻曰:“好一釜羹,被一颗鼠粪污却。”﹝雪窦代云:“谁家釜里无一两颗。”
  ﹞昔有一僧,在经堂内不看经,每日打坐。藏主曰:“何不看经?”僧曰:“某甲不识字。”主曰:
  “何不问人?”僧近前,叉手鞠躬曰:“这个是甚么字?”主无对。﹝大通本代云:“人道不识。”
  ﹞昔有一老宿,住庵,于门上书心字,于窗上书心字,于壁上书心字。﹝法眼云:
  “门上但书门字,上但书字,壁上但书壁字。”玄觉云:“门上不要书门字,上不要书字,壁上不要书壁字。何故?字义炳然。”
  ﹞昔有二庵主,住庵,旬日不相见,忽相会。上庵主问下庵主:“多时不相见,向甚么处去?”
  下庵主曰:“在庵中造个无缝塔。”上庵主曰:“某甲也要造一个,就兄借取塔样子。”下庵主曰:
  “何不早说,恰被人借去了也!”法眼云:“且道是借他样,不借他样?”
  昔有一庵主,见僧来竖起火筒曰:“会么?”曰:“不会。”主曰:“三十年用不尽底。”僧却问:
  “三十年前用个甚么?”主无对。﹝归宗柔代云:“也要知。”
  ﹞昔有一老宿,因江南国主问:“予有一头水牯牛,万里无寸草,未审向甚么处放。”宿无对。
  ﹝归宗柔代云:“向处放。”
  ﹞昔有一老宿,问僧:“甚么处来?”僧曰:“牛头山礼拜祖师来”宿曰:“还见祖师么?”僧无对。
  ﹝归宗柔代云:“大似不相信。”
  ﹞昔有一老宿,有偈曰:“五蕴山头一段空,同门出入不相逢。无量劫来赁屋住,到头不识主人公。”
  ﹝有老宿云:“既不识他,当初问甚么人赁。”
  ﹞僧问老宿:“如何是密室中人?”老宿曰:“有客不答话。”﹝玄沙云:“何曾密?”归宗柔别老宿云:“你因甚么得见。”
  ﹞昔有一老宿,因僧问:“魂兮归去来,食我家园葚。如何是家园葚?”﹝玄觉代云:“是亦食不得。”法灯云:
  “污却你口。”
  ﹞昔有一老宿,曰:“祖师九年面壁,为访知音,若恁么会得,吃铁棒有日在。”又一老宿曰:
  “祖师九年面壁,何不惭惶?若恁么会得,更买草鞋行脚三十年。”﹝琅琊觉云:“既不然,且道祖师面壁意作么生?”良久云:
  “欲得不招无间业,莫谤如来正法轮。”
  ﹞昔有一老宿,因僧问:“师子捉兔亦全其力,捉象亦全其力,未审全个甚么力?”老宿曰:
  “不欺之力。”﹝法眼别云:“不会古人语。”
  ﹞昔有一老宿,曰:“这一片田地分付来多时也,我立地待汝构去。”﹝法眼云:
  “山僧如今坐地,待汝构去,还有道理也无?那个亲,那个疏,试裁断看。”
  ﹞昔有老宿,畜一童子,并不知轨则。有一行脚僧到,乃教童子礼仪。晚间见老宿外归,遂去问讯。
  老宿怪讶,遂问童子曰:“阿谁教你?”童曰:“堂中某上座。”老宿唤其僧来,问:
  “上座傍家行脚,是甚么心行?这童子养来二三年了,幸自可怜生,谁教上座教坏伊。快束装起去。”黄昏雨淋淋地,被趁出。
  ﹝法眼云:“古人恁么显露些子家风,甚怪。且道意在于何?”
  ﹞昔有僧到曹溪,时守衣钵僧提起衣曰:“此是大庾岭头提不起底。”僧曰:“为甚么在上座手里?”
  僧无对。﹝云门云:“彼此不了。”又云:“将谓是师子儿。”
  ﹞昔有僧因看法华经至“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忽疑不决,行住坐卧,每自体究,都无所得。
  忽春月闻莺声,顿然开悟。遂续前偈曰:“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春至百花开,黄莺啼柳上。”
  昔有老宿问一座主:“疏钞解义,广略如何?”主曰:“钞解疏,疏解经。”宿曰:“经解甚么?”主无对。
  昔高丽国,来钱唐刻观音圣像,及舁上船,竟不能动,因请入明州开元寺供养。后有设问:
  “无刹不现身,圣像为甚不去高丽国?”长庆棱云:“现身虽普,睹相生偏。”﹝法眼别云:“识得观音未?”
  ﹞泗州塔前,一僧礼拜。有人问:“上座日日礼拜,还见大圣么?”﹝法眼代云:“汝道礼拜是甚么义?”
  ﹞泗州塔头侍者,及时锁门。有人问:“既是三界大师,为甚么被弟子锁?”侍者无对。﹝法眼代云:
  “弟子锁,大师锁。”法灯代云:“还我锁匙来。”又老宿代云:“吉州锁,虔州锁。”
  ﹞圣僧像被屋漏滴,有人问僧:“既是圣僧,为甚么有漏?”僧无对。﹝韶国师代云:“无漏不是圣僧。”
  ﹞有人问:“僧点甚么灯?”僧曰:“长明灯。”曰:“甚么时点?”曰:“去年点。”曰:“长明何在?”僧无语。
  ﹝长庆棱代云:“若不如此,知公不受人谩。”法眼别云:“利动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