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尊得道罗汉传

  贵为天子赋中邦,淡薄何宜享上方。
  一统丕基辛苦出,受此享用亦何妨。
  郄娘娘得了梁皇旨意,遂矫诏开荤,恣意宰杀以克饮食。又嫉妒妃嫔,希旨者则亲之,违逆者则衔之,六宫妃子受其茶毒,不可胜记。冥司见其在阳世害物伤人,全无阴德,遂啬其寿数。一日身沾重病,药物莫疗,遂尔告崩。有诗为证:
  闺阁何宜造恶多,损人害物戾天和。
  天公不富椒房寿,旦夕奄奄染重疴。
  郄皇后性虽忌害,其实伶俐乖巧,深为梁皇所钟爱,一巨病夭,帝深悼之,昼则忽忽不乐,宵则耿耿不寐,一则伤房帷失爱,一则伤内助无人。群臣多为劝慰,妃嫔多为逢迎,莫能得九重悦豫。有诗为证:
  国母崩摧动帝伤,几回机务悉荒凉。
  朝中臣妾多方解,莫得君王转闷肠。
  一日,帝居寝殿,思念皇后。忽闻殿外众声喧闹,帝出视之,见一蟒蛇盘躄殿下,张目向帝乞哀。帝惊骇逃遁莫能得,徐起谓蟒曰:“朕宫殿深严,非尔类所生之处,今盘躄殿下,意者妖孽之为祟耶?”蟒即为人语,以启帝曰:“妾前生即正宫郄氏也。以生在阳世,嫉妒惨害,损物伤人,冥司以是加罪,故谪为蟒耳。今无饮食以实口,无窟穴以安身,且鳞甲内多虫钻咬肌肉,痛苦如刺。感陛下生前眷爱之厚,故不避丑形,陈布情悃,乞求功德,为妾拯拔。”有诗为证:
  造恶多端谪蟒身,躄盘殿下诉来因。
  口无饮食身无穴,鳞甲虫钻痛不禁。
  帝闻后言,悽怆不止,盖缘差却生前一念毒害,故堕落轮回有如此。朕前造寺写经,尚为下民广布福田,况敌体皇后,不能拯救其堕落,何以为君!遂召集沙门僧众。访以拯拔轮回之故。宝志禅师对曰:“娘娘罪恶过多,非礼佛忏悔不可。”帝曰:“用何作为?”志公曰:“须陛下为娘娘陈布情款,向佛忏释。”帝然其言,遂亲抒睿思,撰摭诸经,洒圣翰,撰忏文,编成十卷,名曰:“梁皇水忏,”为郄皇后解释生前所作种种过恶。众僧遵教,如法行持,礼佛忏十数昼夜。有诗为证:
  失身为蟒复人难,梁皇搜经作忏文。
  为念椒房情义重,荐超幽滞出轮回。
  郄皇后得宝志公建了梁皇水忏数昼夜,前愆尽行解释,如来普渡,除却蟒形,复还人也,得转原质。帝一日在宫内饮宴,忽闻异香馥郁,良久不散。帝问妃嫔香从何来,妃嫔俱懵然莫知所自,帝因仰视空中,见一夫人仪容端丽,遥拜谓帝曰:“妥即蟒之后身也,感陛下忏悔功德,得世尊拯拔沉沦,转还人天世界,今日呈露本身,以为陛下作忏明验也。妾愿吾皇广修因果,早悟真宗,获入灵山之会,与世尊如来为朋侣,则妾之仰赖又无期矣。”言讫而去。有诗为证:
  异香馥郁出何方,仰见空中有艳□。
  妾本正宫都氏女,感君拯拔上天堂。
  梁武搜经作忏,天牖其衷,跃然证悟如来宗旨,觉昔日造寺写经,真是人天小果之因,活佛达磨之言不谬也。对左右大臣曰:“不陟巅,不知天之所以高,不入底,不知地之所以厚,不搜摭经文,不知人天有漏之因卑且薄也。”此时究问达磨,达磨已面壁嵩山矣。帝曰:“得道上人,不为利诱,不为势屈,昔既长往,今难复返。”遂下诏请冲玄寺僧人证修因果。胡僧见帝证修有得,异日可为西天罗汉,但须经侯景之乱,始得升天。遂劝之勿为富贵所羁縻,当摆脱以待时至。遗以隐语曰:
  猴子弄戈兵,台城见果因。
  诵经空自馁,脱化不逡巡。
  语毕,为帝取名曰“步虚”。武帝得了胡僧指点,遂弁髦富贵,不以天下国家为意,以致机务丛挫,威权旁落,跋扈强梁之臣,乘间窃发,天下遂多事。群臣有以尧舜仁义之道进者,有以汤武征诛之道进者,有以桓文功利之术进者,帝俱不听。曰:“彼二帝、三王、五伯旦夕道术耳,吾释家妙道,亘古不磨,卿策虽善,朕不取也。”有诗为证:
  梁皇事佛意何处,不用群臣纳牖言。
  未得如来长寿诀,台城枵腹亦徒然。
  强臣侯景见帝废弛无道,遂号召士卒以吊民罚暴为名,争取武帝天下。国中一闻侯景兵至,惊惶无备,俱倒戈归顺。武帝见景锋势英锐,遂迁居台城以避之,因悟胡僧隐语首句乃侯景跋扈之验,次句谓朕在台城征验昔日所为因果,末二句分明令朕清心诵经,纵有大难,如来当来救渡也。朕且将老子《北斗经》清心诵读。书云: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令彼苍即赋我以步虚之德,侯景莫能为矣。有诗为证:
  跋扈操戈逼帝京,谋夺天位收常经。
  梁王自信天生德,幺么如何敢妄侵。
  侯景兵入帝城,莫知梁王所在,闻帝避兵台城,遂统重兵厚围台城,节其饮食。意悟胡僧隐语,必经侯景之乱,乃得脱化,故枵腹诵经不辍。厚围士卒,本日见空中旗幡纷坠,鼓乐喧阗,又见紫云一朵,接捧梁王直上玉京金阙,俗人不识,乃谓梁武饿死台城者,非矣。侯景始信梁皇作佛有成,而已叛逆无道也。彼后偃居天位,为齐高祖,亦宗信佛言,良有感于此哉。
  梁皇枵腹毙台城,共睹空中坠紫云。
  将帝捧从天上去,喧阗鼓乐众知闻。
持履罗汉第十四尊
  菩提多那尊者,姓刹利帝,南印度国王幼子。性极聪慧,质极纯笃,好善乐施,名闻里闬。早年有志沙门,第未得高人印正。及般若多罗远来行化,国王信佛,施以无价宝珠,因见其三子。尊者即出国王所施之珠,以观三子之见。彼二子皆囿于世味,独幼子慧辨超群,尊者深器重之,为改名达磨菩提。从游波罗,自谓所依得人,一味恭禀教义,服勤左右,垂四十年,未尝废缺。多罗选择于弟子中惟达磨一人堪作如来法嗣,悉将奥义对达磨传之。宋孝武大明元年,自放二十七道神光,现一十八变而逝,尊者为师建塔,始继其志,述其事,演化本国。远近众生,如尊者道有真传,皆靡然向风从之。尊者在本国演化经六十余年,所从游众生,大以成大,小以成小,窃隙光以自照,浚余润以自滋,得其济渡者,其丽不亿,其功无量。有诗为证:
  三子皆为帝裔苗,菩提慧辨寡为俦。
  多罗知是如来器,奥旨心宗向彼投。
  如来三宝之道,无一人不笃信,无一人不敬重。独达磨之侄异见王独立一门户,轻人之所罩,谓寂灭之教,当摈之宫墙之外。毁人之所信,谓虚无之道,不容于名教之中。异端横流之日,左道惑民之时,异见王欲辟其非,以矫其诞,可谓挺然独秀,不为习俗所移者矣。名曰异见,诚哉所见异也。尊者闻其轻毁三宝,发为叹词曰:“毁言出于一人之私,毋用毁也,佛道不可毁也。不知其是不必重,既知其非不必毁。眼前惟闻尊信者为神佛,不闻轻毁者为圣贤。忠厚长者,毁言不出于口,毁佛无法,只彰其薄也。存心凉薄者,明有人非,幽有鬼责,灾及其身,理势然矣。不忍异见王因轻毁二字来及身之灾,吾当何以救之?”因命弟子波罗提见异见王,为彼说法,解脱及身之灾。异见王怒而问曰:“子之宗佛,必以佛为是也、且问汝何者是佛?”波罗提答曰:“佛之教,虽不滞于有,亦不沦于无,惟见性是佛而已。”王又问曰:“师自见性否?”波罗提答曰:“我不见自性,惟见佛性。”王问曰:“性在何处为子见之?”波罗提答曰:“性在作用上见之。”王曰:“性蕴于中而难知,情露于外而易见,子从何作用上见性?”异见王此论岂好辩哉,正口欲言而未能,心求通而未得,其机有可通矣。波罗提即为说偈曰:
  在胎为身,处事为人,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辨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
  遍观俱该法界,收摄在一微尘,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三魂。
  异见王闻波罗提所说偈言,方寸了然领悟,乃悔前日轻毁之非,而求今日逃归之是。遂问波罗提曰:“知辩出于师训,今日仁者谆谆智辩,从学何人得来?”波罗提答曰:“师不在远,子归而求之,有余师。吾之师达磨,即王之叔菩提也。天潢有仁者,宗谱有禅师,大王悟后之问,徒能羡人之徒,不知宗自之叔,窃为大王不取矣。”异见王闻言惊骇,不知叔已超悟禅宗,遽敕近臣备法驾,隆礼迎请其叔。国王长子次子见菩提悟道而归,入宫谓其母曰:“吾弟素称慧辨,今日果为得道比丘,吾属终为劫数人矣。”尊者因王迎请,即随驾而至。王接见百拜,致词曰:“某凉薄无知,不当轻毁三宝,只种种自积愆尤。今日迎请叔父,为侄三宝面前忏除已往愆尤,大赐将来普渡。”尊者见王不禅改过,遂取其悔悟之新,悯其陷溺之久,即为忏悔前非。王因泣谢师训,誓愿钦崇三宝。有诗为证:
  菩提王叔某之师,超悟禅宗见性虚。
  敕使迎请求忏悔,钦崇三宝未犹初。
  尊者在父母之邦演教,依依不忍去。一日,念行化时至,戒弟子促装,吾将旦夕南渡。先辞了祖塔,以如来演教之身,归期无定准也。次与王诀别,以普济天涯之客,聚首难逆料也。王固留之。不能得,兄弟留之,亦不能得,乃具大舟,率臣僚,侈供帐,祖饯海壖而别。有诗为证:
  叔父宜留镇本邦,为何话别戒行装。
  海壖祖饯情难舍,回首天涯是异乡。
  尊者自西竺海壖话别,登大舟泛重溟,经几多风浪,值几多险怪,在舟中凡三更寒暑,始达于南海,时梁武帝普通八年也,广州刺史萧昂见西方达磨师渡江南来演教,遂迎至公馆供养。百姓创见西来佛,咸愿捐赀鼎建殿宇,以求福泽,萧昂不能禁,乃具表奏闻于上。梁武一生好佛,非舍殿宇,即舍自身,左右大臣为梁王奔走佛事,无有宁日。及见萧昂表奏达磨佛渡江南来,龙颜大悦,对臣子夸张曰:“此寡人诚心所感,事佛之报也。”遂遣使备法驾迎请,又着令萧昂护送祖佛至金陵见驾。帝一面发库藏鼎建壮丽宝殿,以作如来宅舍,一面诏中书生缮写经卷,以便如来讲解。及刺史护送达磨到金陵,梁王沐浴斋戒,旗幡鼓乐,灯烛香花,自出都城迎接,送至新佛殿安顿。武帝观见达磨慈容烨烨,宝像煌煌,踵旧日所为,仍愿舍身事佛,又出帑内金银,为建道场功果。君者民之表,一国人王,尚自舍身事佛,天下效尤,又孰不愿为佛事。有诗为证:
  过磨南渡阐如来,梁武殷勤建殿台。
  迎至金陵亲接见,舍身事佛见何呆。
  梁王一日问达磨师曰:“寡人宗信释教,平日在国中恐依佛无所,即为造寺,恐念佛无本,即为写经,如此之类,不可胜记,不知有何功德?”尊者曰:“佛家功果贵务其大者、实者。主上平日造寺写经,此人大小果,有漏之因也,何足以言功德。如影随形,虽有非实,以此为功德,多见其不知量也。”武帝曰:“必何如作为乃是真功德?”尊者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一味在灵性上体认,所谓大者实者。寺之创造,经之缮写,初不关于修持急务,纵不暇及,亦不言其证修有亏。”武帝又问曰:“如何是圣谛第一义?”尊者曰:“廓然无圣是也。”帝问曰:“对朕者谁?”尊者曰:“不识。”帝不领悟。尊者叹曰:“浮慕好佛之名,中实无契佛之性,方履圆盖,其如不相合何!”遂潜回江北,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终日默然,人莫之测,谓之壁观。有诗为证:
  梁武夸功寺与经,人天小果有非真。
  智圆体寂真功德,不落人间色与声。
  某方一行化僧名神光者,平日博览经书,善谈玄理,闻西竺达磨尊者在嵩山少林寺面壁,乃亲往嵩山参谒达磨,求其教诲。此时尊者在少林寺面壁自若,不知身后有人参谒,缄默自若,不知左畔有人乞言。神光僧不以师为吝教,惟罪己力不诚,师坐终日,彼亦侍立终日,师面壁而坐,彼面师而立,师默默不语,彼迟迟不去,如此效诚者半月。时寒冬腊月,忽一夕,天大雨雪,光侍立尊者之傍,屹然不动,自宵达旦,雪积过膝,彼神与师游,不知肌肤着冷。尊者始悯而慰问之,然终无诲言。光曰:“得师悯念,而不得师教诲,无上至人必谓我志向迁移,不足与谈妙理。”乃潜取利刀,自断左臂,置于尊者之前,一以鸣己志向专一,一以白己乞教心诚也。尊者曰:“此子非好为是苦节,其志在欲为如来传衣钵也。倘非法器,前不能当飞雪,后不能断左臂,后日吾道之传,信非此人不可矣。”遂为其更名曰“慧可”,有诗为证:
  神光参谒意何诚,积雪侵踩动悯情。
  不是利刀伤左臂,达磨还不为更名。
  一日,神光从容请问尊者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尊者曰:“诸佛法印,匪从人得。”光悟曰:人者郛郭,心者性灵,匪从人得,必从心悟可知矣。我心多震憾不宁,何以能超悟无上宗旨。遂问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尊者曰:“汝欲神宁,可将心来安,尤见其徒着于象也。”及光对曰:“弟子觅心了不可得。”尊者曰:“既不可得,与汝安心境而已。夫佛教虚无寂灭,吾徒必境象两忘,始为了证佛事。”尊者曰安心境,正欲神光僧化而进之也。神光僧得了师说,遂一味在虚无寂灭上用工,恐染着声臭色相,则此心终胶扰而不宁,所以与佛相背驰也。有诗为证:
  佛法相传总属心,虚无寂灭是金针。
  灵台染着些儿物,不是如来去后音。
  达磨师面壁少林九年,一日欲西返天竺,乃谓从游众门人曰:“时将至矣,我将西返。汝等游吾门下有年,我欲将正法付汝等行持,不知何人可继吾之大事。汝今日毋谓隔尘难言,试各陈所得,我将採而择焉。”一门人名道副者先以所得白于师曰:“如弟子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意者可以传正法乎?吾师以为何如?”尊者曰:“子之所见,徇外遗内,得吾之皮而已。”次一门人名尼总持者,亦白其所得曰:“某亦恶乎见哉!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固一见,更不再见,如此而已。意者如来正法,属我行持矣。师以为何如?”尊者曰:“子之见,入而未深,得吾之肉而已。”继二子之后,一门人名道育者,以己之所得进曰:“四大本空,五蕴非有,而我所见处,无一法可得。此可以传正法乎?”尊者曰:“子之见,非得吾之皮,非得吾之肉,乃骎骎得吾之骨者也。得皮者可与共学,得肉者可与适道,子之得骨,可与立未可与权也。”最后,达磨问慧可曰:“尔见何如?”慧可承问,默默不言,只礼拜其师,拜毕即依位而立。达磨本日见慧可所为者如此,三子哂之,且曰:”不白所得于言,惟示所为于身,吾等不知其何所见也。”达磨独大喜曰:“必如子见,始得吾之髓也。子达权人哉,吾与子矣。”遂以如来正法眼嘱咐慧可行持,且授以偈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