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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柏尊者全集
跋钟鼓颂
圣人有身而无累。有心而不劳。以其无累故。则一身可为千万身。以其无劳故。则一心可以穷万法。众人则不然。有身则有累。有心则有劳。累之劳之。从无始以至今日。死死生生。荣荣辱辱。好恶万端。改头换面。羽毛鳞角。无所不经。得为人身。忝在最灵。极为希有。於希有之身。不能闻道。洗长劫之劳累。与马牛何异哉。虽然劳之与累。亦不可易洗。若欲洗之。须以此颂为香水海。久涤自除。则众人可至於圣人也。智者思之。
跋牟子言道章
庄子曰。道恶乎在。道在稊稗。易则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有人问赵州如何是大道。州曰。大道透长安。今有人於此三者。并举而问曰。牟子之言道。庄邪。易邪。余应之曰。庄易且置。敢问赵州大道透长安句。果言道耶。不言道耶。若谓言道。则其言不可以智识知。义路得。若谓不言道。问道答道。有何差别。有人於两问中。知得好恶雌黄不谬。则庄易之道。譬如月在秋空。朗然廓澈。若检点不出不但於赵州句中。无有出身之计。即庄庄易易。总向痴人说梦耳。虽然。由粗而得精。由精而遗闻。粗之与精。固亦遗闻之嚆矢哉。
跋证道歌
汉留侯状如美妇人。本朝刘诚意亦状如妇人。然皆临大事。决大几。若镜中见眉目然。当世无与等者。永嘉大师。虽云外枯禅。貌亦柔秀。宋寂音尊者。初读其证道歌。至大丈夫秉慧剑句。寂音以为此老。貌必杰特。威掩万僧者。及礼其道影。始知体不胜衣。貌如少年宣律师。乃叹曰。断不可以言貌观人。盖此老平生践履明白。心智猛利。故吐辞等刀锯耳。譬如香象。摆脱五欲缰锁。超然而去。真大丈夫哉。迩来去圣转遥。人根薄劣。凡所谓出家者。皆产於荒寒昧略之乡。其父母不过为儿女负重。舍而出家。为其一身衣食之计。非为求出世而来。次则逋逃之徒。宪网张迫。以我缁林。为其渊薮。乃一时偷生之计。岂有成佛志乎。余浪迹江海。三十余年。足迹徧天下。在在处处。所见缁流黄冠。率饱食横眠。游谈无根。靡丑不作。污佛污老退人信心。若使一宿老人。肉目睹此。安得不痛哭流涕哉。夫子房龙门。设不为经世用。出家求无上菩提。当不在永嘉下风。昔崔赵公问径山国一钦禅师曰。弟子出得家不。钦曰。出家乃大丈夫事。岂将相之所能为。赵公心服之。故曰谛审先宗。是何标格。乃今狐兔成群。龙象腾逝。则释迦老子。正当为酒肉班头。呜呼痛哉。
跋大川和尚饭十万八千僧卷
余读诸居士偈言跋语。虽喜其有顺水推船之心。痛其无逆风把柁之手。且道如何是逆风把柁。咄。直下死生崄浪之中。当头荣辱。颠风之际。赤心不昧。万善常勤以舟为命。则并力支撑。以国为舟。则同心共济。凡百情关。冰消瓦解一切人我。电扫雷轰。方许渠向没巴鼻汉前。雌黄佛法去。虽然。出身一句。又作么生。铁索一条谁锁放。岭头诸佛笑同牵。
跋宋仲珩篆书金刚经
金刚般若。两者之坚利。世所共知。惟愚痴之坚利。或未察焉。夫愚痴不坚。我当先破。愚痴不利。我当先犯。今我顽於死生好恶之执。牢不可破。锋不可犯。是以威音释迦。先我得道也。虽然。愚痴不坚不利。则般若无本矣。故圣人以金刚喻般若。良以金刚能断一切。一切不能断金刚故也。如般若能断一切愚痴。愚痴不能断般若也。此就知有者言也。如未知有。则愚痴能断般若。般若不能断愚痴也。由是而观。愚痴之与般若。金刚之与万物。岂有常哉。顾其人用心如何耳。如先以知有为前茅。则般若如金刚。如未知有。强以事行破执。则愚痴如金刚。故金刚一物。不惟能喻般若。亦可以喻愚痴也。此经有五千余言。疑二十有七。吾曹果能善用其心。则言言疑疑。皆观照之媒妁也。反是则言言疑疑。亦愚痴之绍介也。如青萝本元臣。荣国公本缁流。而所为如此。果以言言疑疑。为媒妁耶。为绍介耶。吾不得而知也。宋仲珩篆书。妙绝古今。精密圆活。神气流注。如春着花。余虽至愚。贪玩不知目劳。况智者乎。罗司理心尧。初既得之於无心。岂终能以有心宝之哉。惟无心得之。亦无心宝之。则有未常有。而无未常无。所以得常无常有也。
书周轮云发愿文后
有胜解无惭愧。谓之见魔。有惭愧无胜解。谓之悲鬼。见魔悲鬼。皆自心宛昧所成。苟能逆顺关头。掉臂徐疾过得。所谓见魔悲鬼。俱铸为文殊普贤矣。嘻。知即易。行即难。万仞崖端谈笑踯。寒山拾得两无功。
物不迁论跋
予闻入无生者。方知剎那。故五十计较经。有菩萨白佛曰。我罪灭。如何不见罪灭之相。佛曰。汝曹心能转生否。对曰。我心若不转生。则不能与如来共语。佛曰。汝曹心转生时。见心初生之相否。对曰。不知。佛曰。汝曹既不知心生初相。岂罪灭相。汝曹独知之乎。即此以观心转不转。生相灭相。皆不越一剎那耳。而物非物。迁不迁。又岂能越之哉。予以是知驳不迁。辩不迁者。剎那未知。无生尚遥。而驳驳辩辩。得非掉棒打水月乎。则予亦不免多口之咎。
半山老人拟寒山诗跋
月在秋水。春在花枝。若待指点而得者。则非其天矣。吾读半山老人拟寒山诗。恍若见秋水之月。花枝之春。无烦生心而悦。果天耶。非天耶。具眼者试为荐之。
戒杀放生文跋
夫贵贱殊业。物我同灵。恃力残生。滋蔓恶习。畅一时之口味。结万劫之身殃痛不免之酬偿。截无始之苦本。莫若戒杀。杀若不戒。则我畅物结。物畅我结。结畅相乘。如汲井轮。循环不已。往复思之。甚可恐怖。恐怖既生。视物如人。视人如我。夫杀机一动。不惟残贼同灵。寔则自断命根。作如是想。何待佛出齿臼。然后戒杀哉。
跋宋猪齿臼化佛文
物物有佛。物物不知。以不知故。递相啖食。如汲井轮。长劫无已。佛悯物故。流慈齿臼。猪口出佛。梵相圆满。状若拇指。亦如秋月。光明显露。若闻若见。生希奇想。俱大恐怖。自是戒杀。等不杀己。我发是愿。佛即现前。非色非空。非凡非圣。凡圣中出。以是之故。物物是佛。云何业醉佛心。佛佛相食。愿是慈波。注入众齿。如一灯光。分百千灯。灯灯续分。光光无尽。物睹佛光。普照三世。於此实语。凡见闻者。号呼涕泣。如猪正杀。受痛即我。作如是观。杀习顿止。
宋绣观音经跋
禅人林白。持宋绣观音经一卷。予拜而读之。至观其音声即得解脱。忽然疑生意会不快。及见无尽意菩萨。闻佛赞观音功德之利。而无尽意即解颈众珍宝璎珞。持上观世音菩萨。菩萨不肯受。因佛劝而受之。即将一分奉释迦牟尼佛。一分奉多宝佛塔处。乃豁然疑消。夫多宝佛。过去佛也。释迦佛。现在佛也。若无过去。则现在无待。若无现在。则过去成断。若无过去。现在。则未来奚立。若废三世。则昧剎那。若昧剎那。则一切圣凡之用。依正之基。将何藉焉。由是观之。盖圣人本欲直示其旨。顾众生机钝。不能神而明之。故设象以寓意。使玩而得之。则象忘而自契也。知此则现前读经者。与观读经者。虽愚智弗伦。皆周旋於寂灭光中。初无闲隔。此经妙丽。神采具足。针针刺入圆通之境。字字贯摄至道之真。自宋迄明。六百载矣。而字画锋刃。铿然若新。非沥肝胆之诚。孰能至此。
跋怪石供
石本无怪。怪自禹始。迄於东坡居士。岂惟不以石为怪。直以石为无上供养。众人闻而怪之。以为天厨王馔。名花香果。及珍羞异宝。始足为至。公以齐安小儿浴时戏石。当禅师供。不以亵乎。然庄生有云。高言不止於众心。余谓无上之供。自应骇俗。虽然。禹之所怪。坡之所爱。皆未有树也。古德有言曰。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寸土既无。又安有石哉。则禹所怪。坡所爱。总梦中语耳。即达观道人。亦不免开眼说梦在。或有傍不禁的。出来请问和尚。既无寸土。只今脚跟在恁么处。老汉缓缓向他道。汝不闻金屑虽贵。落眼成尘耶。
跋宋圆明大师邵阳别吴强仲叙
未战谁不勇。临战谁不恐。惟置死生於不可得之地者。如师子游行。孤踪绝侣。然此不可得之地。非独石门安乐场。寔一切圣凡所共。惟临境不惑。得受用之。不然。纵见道精深。决非将种。若圆明老汉。居缧绁。滨九死。而饮食谈笑如平时。死生不入其怀。真菩提场中枭骑耶。
又。
石门老人有言曰。成就世出世法者。特一切能舍耳。此言虽若不甚精深。细而味之。苟非置死生於度外者。孰能与此哉。今老人於桎梏之中。而荣辱不能入其怀。饮食谈笑。不异平日。犹超然而自得也者。非洞彻自心。圆用自心者。虽见地高出佛祖。我知其触境旗靡矣。
跋半山老人拟寒山子诗
受持千百万过。心地花开。香浮鼻孔。鼻孔生香。香不闻香。善知此者。则半山老人。舌根拖地。亦不分外也。
书圣观弥勒赞后
理水如海。吾心如鱼。以海养鱼。化龙奚难。更得触不如意事撼之。即如天风激海。云涛汹涌。泼日震空。空为之殒堕。则大用始得现前。子思所谓尊其所知。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
跋毗舍浮佛偈
夫众人知贵生。而不知所以养生之道。故为生之所累至人知养生之道。本於无生。故能视生无生。无生而生。生无物累也。嗟乎。今有人於此。目为色之所累。耳为声之所累。至於心为七情五欲之所累。犹曰我平生快乐无累。殊不知无累者。累之久矣。盖众人欲重神昏。坐过而不知焉。辟如醉夫卧於泥淖之中。人晓之曰。泥淖非可卧之所。醉者。瞪目怒曰。我生平不解饮酒。汝奚诬我。今天下俱抱醉夫之疾。安得有不醉者而与之言哉。虽然。毗舍浮佛颂。即醉夫能读而诵。诵而思。思而明。明而得。何患其终不醒耶。
跋寂音尊者十明论叙
夫至愚之人。使其蹈火则畏烧煮。虽驱之不入。五欲汤火。烧煮众生法身慧命。非止一朝一夕。而人甘心蹈之弗畏者。岂其丧心病狂哉。盖计臭皮囊为净器。计无明心为命根。不能以四大观身。四蕴观心故也。今人於眠卧之际。枕子稍不安稳。则不能睡。必安之而后适。死生於人亦大矣。人皆公然自安。略不为之计。则负觉范老汉多矣。
跋宋圆明大师邵阳别胡强仲叙
清净光中。无端强照。於无身心处计有身心。心为恶源。形为罪薮。源若不塞。恶岂有穷。薮若不空。罪必无尽。虽然心无善恶。形未吉凶。恶源未始不为慈悲之海。罪薮未始不为功德之山。顾其用心操行何如耳。呜呼。介然有知。知而不返。恶流肆矣。块然有执。执而不释。罪山崇矣。唯有道者。了心非有。不待遗而爱憎自消。知身本无。不避患而荣辱自解。故曰。若人欲知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虚空。远离妄想及诸取。令心所向皆无碍。我寂音尊者。方羁縻於缧绁之中。九死一生之地。而能超然自得。所谓生死忧患。莫能入其胸中。何术致此哉。大丈夫既无经世之志。则於出世宜尽心焉。故曰。尽心了知性。知性即能用。辟如龙能用水为云。用云为雨。故处水不溺。行云不坠耳。予以是知有道者。脱处死生忧患之域。非惟觅忧患不可得。且能用忧患为广长舌者也。今以此叙。作铁钉饭。供养一源宗禅人。禅人知此。予何憾焉。
跋宋圆明大师别胡强仲叙遗愚庵讲主
夫法本出情。以情求法。法不可得。知不可得而求之。其惑滋甚。如范滂孔北海之徒。其人品高。问学广。亦奇男子也。至临患难则疑悔横生。赍闷而没惜哉。此盖打头不遇作家。以情求道误之耳。殊不知道若可以情求。则仪秦之流。皆可谓闻道矣。即寂音尊者。童丱剃除。声已藉甚。所至讲席。白眉大龙。靡不推服。然犹不谓之闻道。及见云庵文叟。始了自心。宜其历死生波险之地。辟若娑竭出海。慈云法雨。遐被穷荒也。迩来去圣愈远。吾曹软暖。不胜观矣。敢望其出情求法乎。嗟哉。上则托名宗教。次之奔走衣食而已。率以为教之典要。宗门活句。是古人茶饭。岂今人所能咬嚼。自是一犬吠声。百犬狺之。遂乃成风。卒难移易。惟愚庵贵讲主。情出流辈。深痛斯弊。亦恨挽之而未能焉。予故重之。赠以洪老送胡生叙。且跋数语如此。
读法华普门品跋
予读法华普门品。至若有众生多於淫欲。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便得离欲。不觉置卷嗟叹久之。众生之大患。患莫过於淫欲。苟能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便得离欲。佛言不妄。今天下恭敬念观世音菩萨者。在处有之。乃称名而离欲者。何其寡哉。则佛言亦有妄乎。呜呼。淫欲恭敬。初非两物。果能至诚常念菩萨。即恭敬现而淫欲没。称名少懈。则淫欲现而恭敬没。如此境界深浅。气力生熟。予亦验之屡矣。佛语不妄。人无恒志。自堕疑网耳。
跋周叔宗书听法华歌
夫法华七轴。六万余言。而其所诠者。虽三周九喻。直谭曲说。亦不过一实相耳。惟此实相。昭然不离日用之中。奈何楼子六十余年。辛勤行脚。求之而不可得。长庆蒲团七破。求之而不得。由是观之。行求亦不得。坐求亦不得。则此实相。又非四威仪中。可得而求矣。然则昭然本在日用之语。宁非梦言哉。乃永嘉觉老又曰。不离当处常湛然。觅即知君不可见。以永嘉之语。较彼二老所求之见。何天下老和尚。舌头雌黄不定若是耶。及读唐修雅法师法华经歌。则若庖丁解牛。公输子之为匠。而纵横逆顺。精粗巨细。皆大白牛之全体也。是牛也。头角峥嵘。出入於吾人六根门头。咆哮蹴踏。喜怒无常。平田浅草。绿杨溪畔。黑白互夺。使吾即文字求之而不得。离文字求之而不得。离即离非。求之而不得。毕竟至於无可奈何此畜。昙生通禅人。每以奈何此畜不得为恨。一见此歌。便有跨牛之志。然不得能书者书而宝之。作一觅牛话头。无择山林城市。境缘逆顺。持此参此。若不得牛。殚生弗已。紫栢道人。舍然大笑曰。汝非跳过鱼盘。觅豆腐之瞎猫乎。当今能书者。舍吾叔宗而他求。岂不误邪。虽然。若有人问大白牛儿。毕竟在甚么处。张草米书挥笔处。细听蹄响墨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