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觉元贤禅师广录

  除夕茶话。且喜岁华今结局。那堪叶落又抽枝。韩愈有文徒送鬼。贾岛无肴可祭诗。至於衲僧分上事。又作么生。北禅分岁大家知。大家知。吃了莫言滋味恶。木人夜半捉乌鸡。
  上海居士。请茶话。三春已去。九夏方临。黄莺声渐老。紫燕语方娇。岸柳垂烟重。园竹长新枝。四者分疆列界。各弄风光。明明祖师意。明明古佛心。从这里会去。不道全无。但到真寂门下。未免万里崖州。祇如南山白额咬杀东海鲤鱼。陕府铁牛吞却嘉州大象。又作么生会。咦。山僧今夜。不合向钵盂上安柄。三十棒自吃去也。珍重。
  唐居士设浴。请茶话。今日唐居士。为众僧设浴。诸人各各随例浴讫。毕竟作么生还得浴钱去。昔有跋陀婆罗。同十六开士随例入浴。忽悟水因。得无所有。诸人且道。渠悟个甚么。莫是悟水无性么。莫是悟诸尘本空。体亦常寂么。莫是悟无能触。亦无所触。中间触相。直如龟毛兔角么。恁么说得倜傥分明。许渠作得个座主。然说食岂能饱人。画饼不可充饥。若是亲到无所得处。如来禅许渠会。祖师禅未梦见在。若到真寂门下。未免朝打三千。暮打八百。不见古人云。头头上明。物物上通。犹是借句。又云。山河大地。明暗色空。一捻粉碎。犹是半句。既是借句。如何得不借句。既是半句。如何得满句。若要酬还唐居士浴钱。恐浴堂里灯笼笑破嘴去也。诸人还知么。鹘臭汗衫都脱下。赤条条地见当人。未明狮子翻身法。依旧山高水更深。
  诞日茶话。真寂生来无一窍。千圣机关俱不要。三玄抛在桑田东。五位将来埋屎窖。门庭堂奥尽掀翻。惊倒象王撒驴尿。赤手空拳要杀人。迦叶逢之不敢笑。此是老僧六十年后事。祇如六十年前事。又作么生。良久云。这里无你诸人开口处。且听老僧一偈。石牛兀兀不知秋。到处云山信步游。两岸烟光全不隔。古今风月一时收。咄。
  邹居士设浴。请茶话。今日邹居士。为众僧设浴。诸人已各向香水海中。一丝不挂。脱体风流。通身作用。放大光明了也。今夜又要邀老僧到此。更有何事。只为个末后句未曾道得。作么生是末后一句。吃茶后无事归堂好。
  除夕茶话。老僧居苕溪。寻常未曾鼓两片皮。与诸人葛藤。今当岁除之夕。俗例分岁。适逢荒歉。常住淡泊。也无云门饼。也无赵州茶。也无金牛饭。也无北禅牛。但烹苕溪一滴水。普供养大众。这一滴水。斟一任斟。酌一任酌。取之不禁。用之不竭。且道。是甚么滋味。有道得者么。试出众道看。良久云。如道不得。老僧为诸人傍通去。切忌有口者吞。只许无舌者尝。时寒久立。珍重。
  茶话。近日学人。见十二分教。则呵为拭疮疣纸。见五宗言句棒喝。则奉为镇海明珠。不知这个不在十二分教上。亦不在五宗言句棒喝上。若只向言句棒喝之下钻研。求通宗师血脉。则全成邪见。聚八闽之铁。不能铸成这一错也。所以古人道。门里出身易。身里出门难。诸人切莫倚门靠户说禅也。
  茶话。秋风至时秋叶黄。游子未归心惨伤。旧日田园虽未失。怎奈云山隔渺茫。诸仁者。因甚隔渺茫。挟策博奕游。异趣均亡羊。但能俱放下。管取到家乡。

  永觉和尚广录卷第六

  永觉和尚广录卷第七

    嗣法弟子 道霈 重编

  拈古二十九则

  举。达摩既迁化。葬于熊耳山。后魏使宋云。自西域回。遇於葱岭。见其持只履翩翩独逝。云问。师何往。祖曰。西天去。云归奏魏主。启圹视之。惟空棺。止存只履。举朝惊叹。奉诏取遗履。於少林寺供养。
  师曰。此是达摩最后一着。诸人作么生会。宋云遇于葱岭。便当一棒打杀。也见东土有人。既已蹉过。却来奏魏主。启视空棺。珍重一只破履。留殃后代。亦太愦愦也。
  举。僧於马祖前作四画。上一画长。下三画短。曰不得道一长三短。离此四字。请和尚答。祖乃画地一画曰。不得道长短。答汝了也。
  师曰。此僧立个问头。也甚奇怪。若是今时杜撰宗师。祇用瞎棒打将去。祖却不然。就地画一画。可谓。投之木瓜。报以琼瑶。这僧小出大遇也。但祖云不得道长短。答汝了也。却似嚼饭喂小儿。祇为慈悲之故。有此落草之谈。
  举。亮座主参马祖。祖问。见说座主大讲得经论。是否。亮曰。不敢。祖曰。将甚么讲。亮曰。将心讲。祖曰。心如工伎儿。意如和伎者。争讲得。亮抗声曰。心既讲不得。虚空莫讲得么。祖曰。却是虚空讲得。亮不肯便出。将下阶。祖召曰。座主。亮回首。祖曰。是甚么。亮豁然大悟。便礼拜。祖曰。这钝根阿师。礼拜作么。亮曰。某甲所讲经论。将谓无人及得。今日被大师一问。平生功业。一时氷释。礼谢而退。隐入洪州之西山。更无消息。
  师曰。此是马祖一粒救死灵丹。但近日禅和。不能服食。见渠道虚空讲得。便向虚空中下橛。见渠道是甚么。便向是甚么处见鬼。虽有百马祖。其奈之何。你看渠吐露云。被大师一问。平生功业。一时氷释。可谓。皮肤脱尽。惟一真实。后隐入西山。更无消息。可谓。头正尾正。亘古亘今。如雷如霆去也。谓之不为人得么。
  举。洞山与泰首座。吃果子次。山问。有一物。上拄天。下拄地。黑如漆。常在动用中。动用中收不得。且道。过在甚么处。座曰。过在动用中。山便喝。令侍者掇退果卓。剑门庵主拈云。我当时若在。亦对云。过在动用中。待渠令侍者掇退果卓。便拈起果子。将洞山劈面痛掷。
  师曰。洞山此问。心幸不少。首座已遭活陷黜罚。何疑剑门犹欲强作主宰。正好三十痛棒趂出院去。所谓。打面还他州土麦。唱歌须是帝乡人。
  举。法空禅师到盐官齐安国师处。请问经中诸义。安一一答了。却曰。自禅师到来。贫道总未曾作主人。法空曰。请和尚便作主人。安曰。今日夜也。且归本位安置。明日却来。空下去。至明日。安令沙弥屈法空。法空至。安顾沙弥曰。咄。这沙弥不晓事。教屈法空禅师。祇屈得守堂家人来。空无语。
  师曰。齐安放去收来。权衡在手。主礼有余。法空随声唤转。茫然无据。不会为客。老僧若做法空。待渠云贫道总未作得主人。便合云。和尚可谓习气难忘。渠云。只屈得守堂家人来。便合云。莫怪沙弥。和尚亦未识法空在。拂袖便出。管取齐安作主不成。
  举。僧参平田。田便打。僧进前把住拄杖。田曰。老僧适来造次。僧打田一拄杖。田曰。作家作家。僧礼拜。田曰。是阇黎造次。僧大笑。田曰。这个师僧。今日大败也。
  师曰。平田伸缩安闲。自是惯战老贼。这僧生遭活陷。前倨后恭。弄巧成拙去也。虽然。今日讨这僧。亦不可得。
  举。百丈再参马祖。祖见来。拈拂子竖起。百丈云。即此用离此用。祖挂拂子於旧处。侍立片时。祖云。尔已后鼓两片皮。如何为人。丈取拂子竖起。祖云。即此用离此用。丈挂拂子於旧处。祖震威一喝。丈后来谓黄蘗云。我当时被马祖一喝。直得三日耳聋。
  师曰。此公案。今古拈提者多谓。百丈脚跟尚未全稳。得马祖一喝。方能了当。若如此。何异万里望乡关。百丈卷席时。祖云。汝深明昨日事。便是彻骨彻髓了也。所以雪窦拈云。大冶精金。应无变色。但百丈既是精金。马祖一喝。入他耳弦也不得。当马祖喝时。便合掩耳出去。云何又三日耳聋。既是三日耳聋。何故云应无变色。此一则公案。乃是临济肇始处。此处未明。又安问其他哉。须知。转身一路。千圣不传。末后一句。古今难构。诸人也须审细好。
  举。僧为疎山造寿塔毕。白山。山曰。将多少钱与匠人。曰。一切在和尚。山曰。为将三钱与匠人。为将两钱与匠人。为将一钱与匠人。若道得。与吾亲造塔来。僧无语。后僧举似大岭庵闲和尚。岭曰。还有人道得么。僧曰。未有人道得。岭曰。汝归与疎山道。若将三钱与匠人。和尚此生决定不得塔。若将两钱与匠人。和尚与匠人。共出一只手。若将一钱与匠人。累他匠人。眉须堕落。僧回如教而说。山具威仪。望大岭作礼。叹曰。将谓无人。大岭有古佛。放光射到此间。虽然如是。也是腊月莲花。大岭后闻此语曰。我恁么道。早是龟毛长三尺。
  师曰。疎山恁么垂语。陷阱不少。幸得大岭放光。一一照破。虽然。要与疎山造塔。亦大远在。诸人且道。作么生与匠人。
  举。洞山解制云。秋初夏末。诸兄弟未免或东或西。直须向万里无寸草处去。祇如万里无寸草处。作么生去。良久云。此事须如枯木上糁花。始与他合。
  师曰。洞山恁么说话。正是瑞凤不栖於凡木。金龙岂守於寒潭。转功就位转位就功即不无。看来也祇似猢狲上树。舍一取一。未为好手。且道。作么生是本分底去处。良久云。钓船载到潇湘岸。气噎无聊问白鸥。
  举。照布衲一夕指半月。问溥上座曰。那一半在甚么处去也。溥曰。莫妄想。照曰。失却一半也。众共叹美。
  师曰。诸人且道。溥上座过在甚么处。照布衲虽得便宜。也是压良为贱。众虽叹美。也是噇酒糟汉。但溥欠个后语耳。待他云失却一半也。便合云。果妄想不少。管取照布衲一场懡[怡-台+罗]去也。
  举。石霜迁化。众请堂中首座继住持。九峰云。待某甲问过。若会先师意。如先师奉侍。问云。先师道。休去。歇去。一念万年去。寒灰枯木去。古庙香炉去。一条白练去。且道。明甚么边事。座云。明一色边事。峰云。元来未会先师意在。座云。你不肯我那。但装香来。香烟断处脱去不得。即不会先师意。遂焚香。香烟未断。便坐脱。峰乃抚座背云。坐脱立亡即不无。先师意未梦见在。
  师曰。首座不免逐句。故遭九峰点罚。然渠唤作一色。便是不肯安此以为极则。如何后人便以迷于一色诬之。天奇瑞注颂古。直谓是明法身断德。则认为极则。正迷在一色中了也。逐句之失。何止在三千里外耶。既不许认作一色。又不许认作法身。先师意。毕竟作么生。
  举。僧问青林。学人径往时如何。林云。死蛇当大路。劝子莫当头。僧云。当头时如何。林云。丧子命根。僧云。不当头时如何。林云。亦无回避处。僧云。正当恁么时如何。林云。失却了也。僧云。未审向甚么处去。林云。草深无觅处。僧云。和尚也须堤防始得。林抚掌云。一等是个毒气。
  师曰。既不许当头。亦不许回避。暂生拟议。便隔千山。教学人毕竟如何行履。虚舟无意浮秋水。橹柁浑亡渡月明。
  举。南泉一日。因两堂争猫。泉提起猫云。道得即不斩。众无对。泉斩猫为两段。赵州自外归。泉举问之。州脱履安头上而出。泉云。子在救得猫儿。
  师曰。南泉举令廓尔无前。两堂祇得拱手而听。赵州虽能超出。怎奈也祇在刀下全身。老僧当时若在。却不恁么。但云。两堂未争时。和尚又作么生。管取渠束手入方丈去也。
  举。庞居士辞药山。山命十禅客送出门。士指空中雪云。好雪片片不落别处。全禅客曰。落在甚么处。士打一掌。全曰。居士也不得草草。士曰。恁么称禅客。阎老子未放你在。全曰。居士又作么生。士复打曰。眼见如盲。口说如哑。
  师曰。庞公如俊鹰捉兔。不容转眼。亦如狮子捉兔。用其全力。可谓。慈悲太煞。但庞公初语亦自具负门。还有简点得出者么。若简点得出。许渠具参学眼。
  举。马祖见僧来。便画一圆相云。入也打。不入也打。僧便入。祖便打。僧曰。和尚打某甲不得。祖靠拄杖便休。雪窦云。二俱不了。靠却拄杖。拟议不来。劈脊便棒。
  师曰。宾主到恰好处。正好便休。何云未了靠却拄杖。其僧若有语。却好打出。
  举。渐源因宝盖来看。源乃卷帘入方丈坐。盖下却帘归客位。源令侍者传语云。远涉不易。犹隔津在。才语了。盖便打一掌。者云。有堂头和尚在。莫打某甲。盖云。只为有和尚在。所以打你。者回举似源。源云。犹隔津在。
  师曰。渐源藏身稳密。宝盖通身吐露。渐源见宝盖。宝盖未见渐源。但待渠道犹隔津在时。合答云。谢和尚法诲。管取渐源道个相见了也。盖却打侍者。奚啻隔津乎。
  举。乾峰示众云。法身有三种病。二种光。须是一一透得。更有向上一窍在。云门出云。庵内人为甚么不知庵外事。峰呵呵大笑。门云。犹是学人疑处。峰曰。子是甚么心幸。门云。也要和尚相委悉。峰云。直须恁么始得稳坐地。门云。喏喏。
  师曰。乾峰大开阵势。不同小可。云门却向渠头上。踏下来。然庵外事且置。庵内事又如何。道得者。鼓山与渠结个同参。
  举。石巩见僧。执弓架箭以示。三平至。巩曰看箭。平拨开胸当之曰。此是杀人箭。活人箭又如何。巩扣弦三下。平便展拜。巩曰。三十年举一张弓。架两只箭。只射得半个圣人。遂拗折弓箭。
  师曰。披胸当箭。宛有大人之略。然只认作杀人箭。再来问活人箭。蹉过多少。巩为作死马医。虽然救得。也只是半个了也。
  举。佛前有一女子入定。文殊乃白佛。云何此人得近佛坐。而我不得。佛告文殊。汝但觉此女。令从三昧起。汝自问之。文殊乃运神力。托上梵天。出定不得。佛乃云。下方罔明大士。能出此定。须臾罔明至。勑令出定。罔明弹指一下。女子便从定出。
  师曰。天童谓。若定若动。当人变弄。是即是。也只道得一半。孰知三人皆是不守本分汉。女子至今。犹未出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