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觉宗杲禅师语录

  佛照杲禅师。初住归宗。专精行道。未尝少懈。深夜修敬罢。坐於僧堂地炉中。忽见二僧入堂。一人厖眉雪顶。一人年少。皆丰彩颀然。杲心喜自谓曰。我坐下有如此僧。须臾二僧出堂。杲袭其后。见入佛殿中。杲亦随入。灯影荧煌。炉中尚有火。杲炷香拜佛。二僧复出。亦袭其后。至佛殿前。偶失所在。自念忘却香合在殿内。回身取时。见殿门扃锁。遂唤直殿行者守舜开门。舜取锁匙开门。见炉中香烟未散。香合在宝阶上。自不喻其故。妙喜亲见佛照说。时守舜在其傍。犹指以为证。
  大丞相吕公蒙正。洛阳人。微时生绪牢落。大雪弥月。遍于豪右。少有周急者。作诗。其略曰。十谒朱门九不开。满身风雪却归来。可想见也。涂中邂逅一僧。怜其穷窘。延之归寺。给粮与衣。遗镪遣之。才经月又罄竭矣。再谒僧。僧曰。此非久计。可移家属住寺中房廊。食时随众给斋饭。庶几可以长久。吕如其言。既不为衣食所折困。遂锐意读书。是年应举获乡荐。僧买马雇仆。备衣装津遣。入都下。省闱中选。殿试唱名。为大魁。初任西京通判。与僧相见如平时。挈家赴官。终任入馆。十年遂执政。凡遇郊祀。所有俸给并寄阁 太宗一日问曰。卿累经郊祀。俸给不请。何也。对曰。臣有私恩未报 上诘之。遂以实对 上叹曰。僧中有如此人。令具名闻。奏赐紫方袍。加徽号。以旌异之。吕计所积俸数万缗。牒西京令僧请上件钱修营寺宇。并供僧。其寺。元是铁马营 太祖太宗二圣生处 太祖朝已建寺。其僧乃寺主也 太宗别赐钱。重建三门。赐 御书度僧。吕公逐日晨兴拜佛。即祝曰。不信三宝者。愿不生我家。愿子孙世世。食禄於朝。外护佛法。犹子夷简申国公。每遇元日。拜家庙罢。即焚香。发广慧琏禅师书一封。申公之子公着亦封申国。元日发天衣怀禅师书。右丞好问。元日发圆照本禅师书。右丞之子用中。元日发佛照杲禅师书。其家世忱信痛敬。盖有自来矣。故录之以警后世云。
  保宁勇禅师二上足处清处凝。同参白云端禅师。凝在侍者寮最久。端有鬲气疾。凝常煨芦菔。以备无时之须。端作傅大士讲金刚经因缘颂曰。大士何曾解讲经。志公方便且相成。一挥案上都无用。直得梁王[奴/目]眼睛。举谓凝曰。[奴/目]底是甚么。此一句。乃为凝说老婆禅也。凝以为亲闻。故缀颂下。凝后住舒州天柱山。清住舒州太平。有大机辩。五祖演和尚敬畏之。清尝谓凝曰。吾弟禅乃是为老和尚煨芦菔换得。
  政和初间。有熊秀才。鄱阳人。游洪州西山。过翠岩。时长老讳思文。嗣佛印元禅师。亦鄱阳人。遣二人力抬。篮舆至净相。所经林壑阴翳。偶见一僧。貌古神清。厖眉雪顶。编叶为衣。坐於盘石。如壁画佛图澄之状。熊自谓曰。今时无这般僧。尝闻亮座主隐于西山。疑其犹在。出舆踧踖而前问曰。莫是亮座主否。僧以手向东指。熊与二力随手看。回头失僧所在。而小雨初歇。熊自登石视。坐处犹乾。踌躇四顾太息曰。夙缘不厚。遇犹不遇也。
  泐潭月禅师。黄龙南禅师齐名。丛林称。南有定力。月有辩才。常共饭。而月卞急。一举而尽。饮漱弃去。不顾他人迟速。南屡苦之。上蓝晋禅师。月之甥也。侍次亲目之。告南曰。师伯欲少待。但举楞严一二义诘之。必忘所食。衮衮不已。南试之。果如晋言。
  夹山龄。石霜琳。久依佛日才禅师。罢参后。同游上江。至黄檗见南禅师。上堂小参。琳不谕其旨。遂求入室。龄怒之烂欧一顿而去。琳后大悟。机锋脱略。凡说法颇类真净。而於真净不相识。住石霜。以颂送僧见真净。后句云。憧憧四海参禅者。不到新丰也是痴。
  生肇融睿。乃罗什法师之高弟。号四依菩萨。尝问什释维摩经。至不可思议品。皆阁笔。盖此境界。非心思口议。遂不能措一词。如李长者论入华严法界。词分句解。皎如日星。泮然无疑。若非亲遇了缘。安能如此。
  保宁勇禅师。四明人。初更衣。依雪窦明觉禅师问道。雪窦诃为央祥座主。勇不意。堂仪才满。即抽单。望雪窦山礼拜誓曰。我行脚参禅。道价若不过雪窦。定不归乡。遂至长沙云盖。参见杨歧会和尚。与白云端和尚为弟昆。后出世住江宁府保宁。道播丛林。果如其言。
  云顶山敷禅师开堂日。有乐营将。出问云。一口吸尽西江水。即不问。遂回顾阶前下马台云。请和尚吞却下马台。敷展两手云。细末将来。乐营将於言下有省。
  怀禅师尝谓秀圆通曰。元青州庆福建并汝三人。克证吾宗。自余皆是随根受道。
  须菩提解空第一。生时家室尽空。世尊才升座。须菩提便出众云。希有世尊。且道见个甚么道理。便恁么道。天亲菩萨。作无量偈。只赞希有二字。圆悟禅师云。一句是一个铁橛。故六祖闻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便悟去。
  真净和尚。一日告南禅师曰。端和尚颂临济三顿棒因缘。与某见处一般。南云。汝如何会他底。净才举。南喝云。端会。你不会。
  五祖和尚。初参圆照禅师。会尽古今因缘。唯不会僧问兴化。四方八面来时如何。化云。打中间底。僧礼拜。化云。兴化昨日赴个村斋。半路遇一阵卒风暴雨。却去神庙里避得过。遂请益圆照。照云。此是临济下门风。须是问佗家儿孙始得。祖乃参浮山远和尚。请益此公案。远云。我有个譬喻你。恰似三家村里卖柴汉。夯一条冲檐了。却问人。中书堂今日商量甚么事。祖云。恁么地时。大段未在。远因谓祖曰。汝来晚矣。老僧年迈耳背。汝可去参个小长老。乃白云端和尚。老僧虽不识佗。见佗颂临济三顿棒因缘。见得净洁。祖遂参白云。
  五祖和尚。尝问白云。摩尼珠人不识。如来藏里亲收得。如何是珠。白云便喝。祖大悟。
  五祖和尚。既入白云之室。白云令山前作磨头。祖逐年磨下收糠麸钱。典解出息。雇人工。开供外。剩钱入常住。每被人於方丈斗谍是非云。磨头。逐日磨下饮酒食肉。及非所。糠麸钱将使尽矣。一院纷纭。祖闻之。故买肉沽酒。悬於磨院。以手揶揄。与妇人语笑。无所忌惮。白云一日唤至方丈问其故。祖喏喏无他说。白云劈面掌云。便去退却。祖色不怍云。俟结算了请人交割。乃作礼而去。次日至方丈云。某在磨下。沽酒买肉之余。剩钱三百千入常住。白云大惊。方知小人嫉忌。时秀圆通作首座。受四面请。即请祖充第一座。及秀迁住栖贤。祖复继住四面。
  白云尝问五祖。僧问洞山。如何是善知识眼。山云。纸捻无油。意作么生。祖云。无摸索处。后出世住四面。白云以颂送之曰。无摸索处病难除。放下蛇头捋虎须。今日双泉通一线。好看月上长珊瑚。
  五祖和尚云。我这里禅。似个甚么。如人家会作贼。有一儿既长成。忽自思惟。我爷在时。我爷养家。我爷老后。我却如何养家。也须学个事业始得。遂白其爷。爷云。好得。一夜引至一富家。穿窬入其宅。开物帛柜。谓儿曰。你取性入柜中取物。儿才入。爷便闭却柜门。将锁锁了。故於厅上敲打。令人家惊觉。乃先寻旧窬而出。其人家起来。点火照上下。果是有贼。然又去了。贼儿在柜中怪云。我爷何故如此。正闷闷中。忽得一计。乃作鼠啮声。其人家使婢点火开柜。柜才开。贼儿遂耸身突出。吹灭火。推婢倒。急走出。其人家赶至中路。贼儿忽见一井。乃推一巨石投井中。其人家却於井中觅贼。贼儿乃直走归家。问爷。何故锁我在里许。爷云。你且休说。你怎生得出。儿具说上事。爷云。你恁么地尽做得也。
  五祖一日谓圆悟曰。你也尽好。只是有些病痛。悟曰。不知有甚么病。祖曰。禅忒多。悟曰。本为参禅。因甚么却嫌人说禅。祖曰。但只寻常说话多少好。续有僧问。因甚么嫌人说禅。祖曰。恶情悰便是。
  圜悟佛鉴佛眼同在五祖。一日相谓曰。老和尚只是乾嚗嚗地禅。往往说心说性不得。因请益佛身无为不堕诸数。祖曰。譬如清净摩尼宝珠映於五色。色是诸数。摩尼珠是佛身。圜悟谓二老曰。他大段会说。我辈说时费力。他只一两句便了。分明是个老大虫。
  五祖尝云。若说心说性。便是恶口。又云。猫有歃血之功。虎有起尸之德。所谓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若不如是。尽是弄泥团汉。
  佛鉴和尚云。祖师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如今诸方。多是曲指人心。说性成佛。
  圜悟和尚。未出蜀时。已闻定慧信。洞山文。石霜琳禅师名。出蜀闻琳已归寂。因逗留沩山真如会中六七载。遂蹉跌竟不见三大老。为终身之恨。
  师初游方。见宣州明寂绍珵禅师。珵徧见前辈。如琅琊雪窦天衣。皆承事请法。出世嗣兴教坦和尚。后迁太平州瑞竹。退居西堂。师从之。请益雪窦拈古颂古。珵令看因缘。皆要自见自说。不少假其言语。师洞达先圣之微旨。珵尝称於众曰。杲必再来人也。复游郢州大阳。见元首座。洞山微和尚。坚首座。微在芙蓉会中首众。坚为侍者十余年。师周旋三公座下甚久。而曹洞宗旨者。尽得其趣。授受之际。皆臂香以表不妄付授。师自谓曰。禅有传授。岂佛祖自证自悟之法。弃之。依湛堂和尚。一日湛堂问曰。你今日鼻孔为什么无半边。对曰。宝峰门下。湛堂曰。杜撰禅和。又一日。於妆十王处。问曰。此官人姓甚么。对曰。姓梁。湛堂以手自摩头曰。争柰姓梁底。少个幞头。对曰。幞头虽无。鼻孔相似。湛堂曰。杜撰禅和。又看经次。问曰。看甚么经。对曰。金刚经。湛堂曰。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为甚么云居山高。宝峰山低。对曰。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湛堂曰。你却做得座主使下。湛堂一日谓师曰。杲上座。我这里禅。你一时理会得也。教你说也说得。教你做拈古颂古小参普说。你也做得。只是有一件事。你还知么。对曰。不知甚么事。湛堂曰。你欠[囗@力]地一解。在你不得这一解。我方丈与你说时便有禅。才出方丈便无了。惺惺思量时便有禅。才睡着便无了。若如此。如何敌得生死。对曰。正是某甲疑处。后因湛堂疾亟。师问曰。和尚若不起此疾。教某甲依附谁。可以了此大事。湛堂曰。有个勤爬子。我亦不识他。你若见之。必能成就此事。若见他了。不得便修行去。后世出来参禅。
  师在宝峰时。元首座极见喜。因请告谒李商老。约一月便归。后四十日方归。元一见遽云。恶野了也。无常迅速。师不觉汗下。
  师因读洞山悟道颂。疑有个渠又有个。我。成甚么禅。遂请益湛堂。堂云。你更举看。师再举。湛堂云。你举也未会。便推出。
  师因湛堂和尚示寂。请洪觉范。状其行实。又得兜率照禅师书为绍介。特往荆南。谒无尽居士求塔铭。初见无尽。立而问曰。公只恁么着草鞋远来。对曰。某数千里行乞来见相公。又问。年多少。对曰。二十四。又问水牯牛年多少。对曰。两个。又问。甚么处学得这虚头来。对曰。今日亲见相公。无尽笑曰。念公远来。且坐吃茶。才坐。又问。远来有何事。师曰。泐潭和尚示寂。茶毗。目睛牙齿数珠皆不坏。得舍利无数。山中耆宿。皆欲得相公大手笔作塔铭。激励后学。得得远来。冒黩钧听。无尽曰。某被罪在此。不曾为人做文字。今有一问问公。若道得。即做塔铭。道不得。即与伍贯钱。裹足归兜率参禅去。师曰。请相公问。无尽曰。闻得准老眼睛不坏是否。师曰。是。无尽曰。我不问这个眼睛。师曰。相公问甚么眼睛。无尽曰。金刚眼睛。师云。若是金刚眼睛。在相公笔头上。无尽曰。恁么则老夫为他点出光明。令他照天照地去也。师曰。先师多幸。谢相公作塔铭。无尽唯唯而笑。
  圆悟问师。达么西来。将何传授。师云。不可总作野狐精见解。又问。据虎头收虎尾。第一句下明宗旨。如何是第一句。师云。此是第二句。
  圜悟问师。亡僧迁化。向甚么处去。师云。开宝塔。
  圜悟问师。岩头才跨德山门。便问是凡是圣。德山便喝意作么生。师云。杀人须是杀人刀。活人须是活人剑。
  僧请益圜悟。僧问投子。如何是十身调御。投子下禅床立。又问。凡圣相去几何。投子下禅床立意旨如何。圜悟曰。切忌。复请益师。师曰。恰好。
  师谓赵巨济曰。老和尚忽退去后。别有人来教你禅。这一转因缘怎生会。那一转又如何会。便将热屎泼但记取。
  师在云居作首座。一日到西积庄。遇一暂到从圆通来。云因看首座颂女子出定话。有个悟处。特来求首座印证。师云。你去你去不是。僧云。某甲未说见处。为甚么道不是。师再三摇手云。你去不是不是。其僧懡[怡-台+罗]而退。
  圆悟一日到首座寮。因说密印长老在金山升座。乃云。四年前见他恁么地。及至来金山升座。也只恁么地。打一个回合了。又打一个回合。只管无收杀。如何为得人。恰如载一车宝剑相似。将一柄出了。又将一柄出。只要搬尽。若是本分手段。拈得一柄。便杀人去。那里只管将出来弄。时有僧闻得谓师曰。某前日因看他小参语录。便知此人平昔做得细腻工夫。所以对众只要吐尽一段了又一段不肯休。师云。事不如此。龙王得半盏水。便能兴云吐雾降注大雨。那里只管去大海里辊。谓我有许多水也。又如会相杀底人。持一柄枪。才见贼马。便知那个定是我底。近前一枪杀了贼。跳上马背。便杀人去。须是恁么为人始得。
  师因遗火烧帘。次日告香。举狗子无佛性话。乃云。欲识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云门大师道。若是得底人。道火何曾烧着口。因作颂曰。赵州狗子无佛性。道火何曾口被烧。昨夜蓦然帘上发。南海波斯鼻孔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