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叟行端禅师语录


  示寿维那

  英锐之士。如金翅擘海。直取龙吞。似香象渡河。截流而过。向我衲僧门下。尚未能彷佛万一。钻头入知见网中。插脚向情识海里。狗口里。求象牙。马头上。寻牛角。万劫千生。永无成办之期矣。年来此道殊甚。据曲木床称师者。智眼既已不明。担钵囊行脚者。信根又复浅薄。麻缠纸裹。递相热瞒。俾少林直指正宗。流成戏论。可不痛心疾首者哉。
  昔太行山克宾禅师。在兴化作维那。化一日谓云。你不久。为唱道之师。虾为子曲。宾云。不入者保社。浑钢打就。生铁铸成。化云。你会了不入。不会不入。几乎蹉过。宾云。总不与么。真狮子儿。能狮子吼。化便打。复云。克宾维那。法战不胜。罚钱五贯。设饡饭一堂。复白槌云。克宾维那。法战不胜。不得吃饭。即便趂出院。兴化此令虽行。无奈傍观者丑。云居舜老夫云。不是克宾维那。也大难承当。总是而今之流。翻转面皮。多少时矣。大慧师祖云。要作临济炟赫儿孙。也须是翻转面皮始得。
  二大老。一期截长补短。检点将来。总欠悟在。且道。当时别作什么道理。向兴化门下。免致罚钱出院。试下一转语看。

  示染禅人

  旷大劫来。生生死死。如旋火轮。无有休息。如汲井轮。互为高下。良由迷自本心。昧自本性。逢境便缘。逢尘便执。头出头没。不自知非而已。
  天台染禅人。无染其名。绝尘其号。盖以眼无所染。则色尘绝。耳无所染。则声尘绝。一根既尔。诸根亦然。诸根既尔。诸尘亦然。诸尘既尔。诸法亦然。诸法既尔。则旷大劫来。舍身受身。出胎入胎。四大五蕴。十二处。十八界。二十五有。森罗万像。明暗色空。世出世间。无一针锋许。非各各当人。得大自在。得大受用。得大解脱。得大安乐时节。於其中间。生亦不可得。死亦不可得。染亦不可得。净亦不可得。如是名亦不可得。如是号亦不可得。四大五蕴。世出世间。一切法亦不可得。此不可得。亦不可得。譬如虚空体。非诸相。不拒诸相发挥。拈一茎草。作丈六金身。将丈六金身。作一茎草。七纵八横。千变万化。左之右之。无施不可。岂不光明俊伟者乎。古德云。灵光洞耀。迥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缘。即如如佛。亦岂外此。别有指陈也。

  示立首座

  寂静中做工夫者。以寂静。为究竟。他且不是你寂静中。究竟底物。愦闹中。作主宰者。以愦闹。为得意。他且不是你愦闹中。得意底物。经教中。领览者。以经教为根本。他且不是你经教中。领览得底物。师友中。讲磨者。以师友。为渊源。他且不是你师友中。讲磨得底物。此无形段。金刚大士。从尘点劫来。直至而今。如潜泉鱼。鼓波而自跃。你拟向东边讨他。他向西边立地。你拟向南边讨他。他向北边立地。教他与一切人。安名立字。即得。一切人。与他安名立字。即不得。一切处一切时。与你万像为主。万法为师。此其是也。自非上根利智。具杀人不眨眼底手段。将第八识断一刀。岂有成办时节。
  岂不见。卢祖至大庾岭。时有明上座者。陈宣帝之裔也。膂力绝人。故有将军之号。犇逐至前。卢祖知势不可敌。因以衣盂。置盘石间云。衣以表信。可力争耶。任汝将去。明尽力举之。如山不动。踟蹰悚栗。乃云。我来求法。非为衣也。卢祖问曰。汝今欲求何法。明曰。我实未识自己本来面目。愿行者开示。祖曰。不思善。不思恶。正当恁么时。阿那个是明上座。父母未生以前。本来面目。明当下豁然大悟。徧体汗流。悲泪请曰。上来密语密意外。别更有否。祖曰。今与汝说者。即非密也。汝但返照自己本来面目。密即在汝边。明作礼曰。某甲在黄梅。实未省本来面目。今蒙开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咄。便以此为本来面目耶。驴鞍桥。且不是阿爷下颔。
  潮阳立首座。尝分座於山中。临别求语。因而不觉忉怛。

  示报侍者

  向上一路。恢廓十虚。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无心得。不可以语言造。不可以寂嘿通。要在当人深信坚固。向胞胎未具。朕兆未分以前。一觑觑破。透顶透底。迥绝罗笼。亘古亘今。了无向背。七纵八横。得大自在。方有少分相应。若乃依师差别。见人差别。被他曲木床上。瞎老师。胡指乱注。有佛有法。有禅有道。有玄有妙。有机关境致。如何若何。胶住你舌头。钉住你眼睛。隘住你胸襟。如油入面。永取不出。日久月深。化为精魅魍魉。放无量光明。现无量神通。以谓天下无敌。我眼本正。因师故邪。斯之谓也。老胡十万里西来。尽力提持。只道得个不识。六祖传黄梅衣钵。全身担荷。只道得个不会。由兹而降。或行棒。或行喝。或擎拳。或竖指。至於打地面壁。辊三个木球之类。鞠其指归。如国家兵器。不得已而用之。岂有佛有法。有玄有妙。如何若何。与你作究竟栖泊哉。

  示意首座

  威音王佛以前。有一坐具地。从古至今。未曾移易一丝毫。十个有五双。刚自不知落处。邓师伯云。山前一片闲田地。叉手叮咛问祖翁。几度买来还自卖。为怜松竹引清风。也只是个破家不肖之言。岂知有上祖田舍翁阴德也。
  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快如倚天长剑。钝似无孔铁槌。僧又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有。钝似无孔铁槌。快如倚天长剑。伶俐汉。横拈得去。倒用得行。一任天上天下。其或未然。且向七百甲子。老瞎秃。手中乞命。
  佛果谓圆首座云。彼以恶来。及以恶声名色。非理相干。但直下坐断。如初不见不闻。久久魔孽自消。若与之较。则恶声相返。无有了期。亦不表显自己力量。此虽古人煎过药滓。倘以元和津。日进一服。则世间一切逆顺境界。皆吾解脱游戏之场矣。衲僧家。既已置身此个法门。愤一口气。挺然出来。与从上佛祖雪屈。方乃不辜行脚本志。随氀[叟*毛]。趂大队。向老鼠孔里。头出头没。岂其然哉。

  拙隐居士求示

  此不思议。大解脱门。在各各当人分上。从旷劫至今。无丝毫间隔。无丝毫亏欠。只为你根性不等。智识不明。听声不出声。见色不超色。被他无明烦恼。人我是非。情见想习。使得七颠八倒。苦海中。头出头没。无有了期。以故诸大佛祖。递相出兴。曲垂方便。巧设多端。以诸幻药。治诸幻病。不过欲汝诸人。一个个。退步就己。向梦幻壳子上。明自本心。见自本性。直到大休大歇。大安乐田地而已。即非向外。别有一尘一法。一技一能。一言一句。担得将来。诳呼於汝。是故德山有言。向三界十方世间。若有一尘一法可得。与汝执取生解。保任贵重者。尽落天魔外道。是有学得底。亦是依草附木。精魅野狐。岂不信哉。
  番阳孟居士。游宦南北两朝。徧参江淛尊宿。晚慕刘遗民之风。入西山莲社。为肥遁计。径山佛慧老师。因以拙隐号焉。盖以世间诸子百家。文章技艺。皆小巧边事。非自己大休大歇。大安乐之妙。惟直下啐地折。嚗地断。巧尽拙出。方可与从上佛祖。把手共行。无二无别。只如博地凡夫。现行无明。如千波万浪相似。作么生究竟。作么生洞明。方乃得到者个田地。
  岂不见。昔张拙秀才。访禅月齐己泰布衲於石霜会中。一向只与此三人。说诗讲文章。初不知有脚跟下奇特事。禅月向他道。堂头和尚。是肉身菩萨。何不参礼。拙因依教而往霜。问云。秀才何姓。拙云。姓张名拙。霜云。觅巧了不可得。拙自何来。张拙秀才。当下豁然大悟。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如白衣拜相。如平地登仙。随口便说个偈道。光明寂照徧河沙。凡圣含灵共我家。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断除烦恼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是邪。随顺世缘无挂碍。涅盘生死等空华。只者便是明自本心。见自本性。到大休大歇。大安乐田地。与从上佛祖。把手共行底时节。然虽如此。若乃闻人与么道。便将者闲言长语。[祝/土]向臭皮袋里。以为究竟。以为知解。如刻人粪。作旃檀香。尽未来际。只作屎气息。脚跟下事。要且了无交涉。
  后来云门问僧。光明寂照徧河沙。岂不是张拙秀才语。僧云是。门云话堕也。云门年老成魔。无风起浪。者僧据实而答。因甚却成话堕。俊快底。翻身一掷。抹过太虚。无一丝毫处所。非自己大休大歇。大安乐田地也。勉之哉。勉之哉。

  示善侍者

  自家根蒂下。积生累劫。多诸恶习。若也照烛不破。剔脱不行。日用之间。岂免触途成滞。一切法中。或有所疑。地即碍杀了你。一切法中。或有所爱。水即淹杀了你。一切法中。或有所瞋。火即烧杀了你。一切法中。或有所喜。风即飘杀了你。四者既是五蕴。十二处。十八界。二十五有。明暗色空。森罗万像。到处粘作一团。如黐胶相似。驱你入驴胎。使你入马腹。总由他在。千佛出世。亦无如之何矣。如今要得瞥脱。尽你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毛窍。秉作一口吹毛剑。佛也祖也。凡也圣也。逆也顺也。好也恶也。一时斩为三段。但有来者。悉皆裂破。积生累劫。纵有多诸恶习。自为解脱矣。正恁么时。毕竟唤什么。作吹毛剑。至治二年。八月十九日。为匡庐善侍者书。

  示可宗禅人

  我宗无语句。亦无一法与人。古人与么道。平地凿成沟壑了也。者里裂破古人舌头。全心即佛。全佛即心。道有亦得。道无亦得。道不有不无亦得。道不不有。不不无。亦得。所以道。法无定相。遇缘即宗。
  可宗禅人。由西蜀南询。志高气锐。颇不为邪师恶友。所迷谬。谒余於不动轩中。因而问曰。汝云可宗。以佛为宗耶。以祖为宗耶。以佛为宗。佛无可宗。以祖为宗。祖无可宗。世出世间。一切诸法。悉无可宗。汝之名号。从何而立。宗曰。宗既无宗。可亦无可。如上所说。莫便是某甲安名立号处么。余叱之曰。者野狐精。向汝道。一无可宗。汝更要安名立号在。

  示阐侍者

  佛法大事。非劣根躁进可求。办悠久铁石身心。向自己脚跟下。微细揣摩。忽一朝桶底子脱。自然海印发光。生丝毫异见。作丝毫圣解。则又打入九十六种数中。认贼为子矣。三祖云。一种平怀。泯然自尽。德山云。毫发许。言之本末。皆为自欺。者个说话。十个有五双。多成蹉过。
  四明阐禅人。尝侍吾香几於五髻山中。孜孜矻矻。不倦於斯。真末法英俊。余惧其为九十六种所摄持。本地风光。本来面目。不能显发。因述兹。激其深造远诣。印板打来。模子脱出。口传心授。以当宗乘。今时普例边事。非吾望也。请自着精彩。

  示浩侍者

  临济云。夫出家者。须办得平常真正见解。辩佛辩魔。辩真辩伪。辩凡辩圣。若如是辩得。名真出家。若魔佛不辩。正是出一家。入一家。唤作造业众生。未得名为真出家人。
  南阳忠国师。三唤侍者。侍者三应。家肥生孝子。国霸有谋臣。国师云。将谓吾孤负汝。元来汝孤负吾。倒转枪头了也。
  盐官国师。唤侍者云。将犀牛扇子来。贫时思旧债。侍者云。扇子破了也。头落也不知。国师云。扇子既破。还我犀牛儿来。穷渊须到底。侍者无对。苍天苍天。
  又一尊宿。不赴堂。侍者覆云。和尚何不赴堂。宿云。我庄上吃油糍饱。傍观者哂。侍者云。和尚不出门。因甚庄上吃油糍。折箸搅沧溟。宿云。你去问取庄主。推恶利己。侍者出门。值庄主至。云谢和尚访及。疑杀四天下人。
  天台浩侍者。久栖太白择木寮。尽得平石老禅要领。魔之与佛。固是洞然明白。只如国师三唤。侍者三应。那里是他孤负处。扇子既破。唤什么。作犀牛儿。既不曾出门。因甚庄上吃油糍。者里倜傥分明。者一队弄泥团汉。不消一镢。便见冰消瓦解。其或未然。玄沙道底。

  示永禅人

  七处九会。同一菩提觉场。三世十方。同一毗卢性海。由根器之差殊。致宗乘之各异。兹乃教乘中。平常见解。山阴永禅人。昔尝掉鞅其间。固是不劳拈出。只如杜顺云。怀州牛吃禾。益州马腹胀。天下觅医人。灸猪左膊上。明法身耶。赞法身耶。才思量拟议。打入阴界去也。事上不明。为事所障。理上不明。为理所障。事上见得。为事所刺。理上见得。为理所刺。刺拔障除。凤萦金网。粲祖云。一种平怀。泯然自尽。中峰门下。拄杖且不打者汉。
  亮座主。参马大师。始闻虚空解讲之语。拂袖便行。稍有衲僧气息。至於回头转脑之处。打失鼻孔。却乃一生受屈。当时若遇个本色咬猪狗大手脚。使知有转身一路。岂止西山坐杀而已哉。
  永寄锡山中时。一日来参。余问云。你是教庠人物。我且问你。十方国土中。惟有一乘法。天台因甚八教。华严因甚五教。永云。春色无高下。华枝自短长。余云。屙屎见解。永拟议。余即打出。其时适有官冗。未暇尽情。祛其所絷。相别岁余。忽携此纸需语。为江西沿途警策。从而谓曰。情存圣量。犹落法尘。己见未忘。还同渗漏。自东徂西二千里。水宿风飱。晨兴夜坐时。作么生道得十成绝渗漏之句。以雪前耻。

  示康藏主

  佛法无功用处。一切平当。着衣免寒。吃饭止饥而已。你拟心思量他。他且不是你思量底。你拟心庄严他。他且不是你庄严底。说得如缶泻水。会得如刀破竹。千里万里。愈没交涉。所以道。诸佛不曾出世。亦无一法与人。随病施方。遂有三乘十二分教。如将蜜果换苦葫芦。淘汝业根。汰汝情见。只图你作个脱白露净。无事衲僧。岂有针锋许实法。与你作咀嚼。与你作蹲坐也。你若不肯自信。挑囊负钵。傍人门户。求禅求道。求玄求妙。求佛求祖。求善知识。以为究竟。以当宗乘。譬如埋头向西走。要取东边物。转走转远。转急转迟。但切疲劳。终何所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