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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兴编年通论
问曰。人之处世莫不好富贵而恶贫贱。乐欢逸而惮劳倦。黄帝养性以五肴为上。孔子云。食不厌精。鲙不厌细。今沙门被赤布。日一食。闭六情。自毕於世若兹。何聊之有。牟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圣人为腹不为目。此言岂虚哉。柳下惠不以三公之位易其介。段干木不以其身易魏文之富。许由巢父栖木而居。自谓安於帝宇。夷齐饿于首阳。自谓饱於文武。盖各得其志而已。何不聊之有乎。
问曰。若佛经深妙靡丽。子胡不谈之於朝廷。论之於君父。修之於闺门。接之於朋友。何复学经传读诸子乎。牟子曰。子未达其源而问其流也。夫陈爼豆於迭门。建旌旗於朝堂。衣狐裘以当蕤宾。被絺绤以御黄锺。非不丽也。乖其处非其时也。故持孔子之术入商鞅之门。赍孟轲之说诣苏张之庭。功无分寸。过有丈尺矣。老子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而大笑之。吾惧大笑。故不为谈也。渴不必待江河而饮。井泉之水何所不饱。是以复治经传耳。
问曰。老子云。智者不言。言者不智。又曰。大辩若讷。大巧若拙。君子耻言过行。设沙门有至道。奚不坐而行之。何复谈是非论曲直乎。仆以为此德行之贼也。牟子曰。来春当大饥。今秋不食。黄锺应寒。蕤宾重裘。备预虽早。不免於愚。老子所云谓得道者耳。未得道者何知之有乎。大道一言而天下悦。岂非大辩。老子不云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身既退矣又何言哉。今之沙门未及得道。何得不言。老氏亦犹言也。如其无言。五千何述焉。若知而不言可也。既不能知文。不能言。愚人也。故能言不能行国之师也。能行不能言国之用也。能行能言国之宝也。三品各有所施。何德之贼乎。唯不能言又不能行是贼也。
问曰。如子之言。徒当学辨达修言论。岂复治情性履道德乎。牟子曰。何难悟之甚乎。夫言语谈论各有时也。蘧瑗曰。国有道则直。国无道则卷而怀之。宁武子曰。国有道则智。国无道则愚。孔子曰。可与言而不与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言失言。故智愚自有时。谈论各有意。何为当言论而不行哉。
问曰。云佛道至尊至快无为淡泊。世人学士多讥毁之云。其辞说廓落难用。虚无难信。何也。牟子曰。至味不合於众口。大音不比於众耳。作咸池。设大章。发箫韵。咏九成。莫之和也。张郑卫之弦歌。时俗之音。必不期而拊手也。故宋玉云。客歌於郢为下俚之曲。和者千人。引商潡角。众莫之应。此皆悦邪声不晓於大度者也。韩非以管窥之见而谤尧舜。接舆以毛厘之分而刺仲尼。皆耽小而忽大者也。夫闻清商而谓之角。非弹弦之过。听者之不聪矣。见和璧而名之石。非璧之贱也。视者之不明矣。神蛇能断而复续。不能使人不断也。灵龟发梦於宋元。不能免豫且之网。大道无为。非俗所见。不为誉者贵。不为毁者贱。用不用自天也。行不行乃时也。信不信其命也。
问曰。吾子以经传理佛之说。其辞富而义显。其文炽而说美。得无非真。诚是子之辩也。牟子曰。吾非辩也。见博故不惑耳。问曰。见博其有术乎。牟子曰。由佛经也。吾未解佛经之时惑甚於子。虽诵五经。适以为华未成实矣。吾既睹佛经之说。览孝子之要。守恬淡之性。观无为之行。还视世事。犹临天井而窥溪谷。登嵩岱而见丘垤矣。五经则五味。佛道则五谷矣。吾自闻道以来。如开云见白日。炬火入冥室焉。
问曰。子以经传之辞华丽之说。褒赞佛行称誉其德。高者陵青云。广者踰地圻(巨宜切)。得无踰其本过其实乎。而仆讥刺颇得疹中而其病也。牟子曰。呼吾之所褒犹以尘埃附嵩岱。收朝露投江海。子之所谤犹握瓢觚欲减江海。操耕耒欲损昆仑。侧一拳以翳日光。举土块以塞河冲。吾所褒不能使佛高。子之毁不能令其下也。
论曰。牟子理惑三十有七篇。梁僧佑律师载之宏明集。可谓所从来远矣。观其崇德辨惑。闲邪御侮。发挥大教之耿光。盖闳览博物之君子也。当是时。吾佛法源滥觞之初。凡西域沙门至中国者。由滕兰而下不过十人。所新出经三百余卷。俱小乘教。若微妙大乘诸经皆所未至。牟子乃能玄鉴颕悟契佛心宗。得法味若是之深。比夫汉末祢衡陈元龙孔北海诸公。虚负奇资终於不闻道。不过为一俗士而死矣。然则牟子贤矣哉。惜其书不能备载。聊取二十篇辅成通论。大抵世之惑也者。虽世尊在世尚莫能无矧。今去圣逾二千载。欲天下之廓廓皆正信。其可得哉。虽然。是书正不可不以垂世也。
汉书西域传史官范晔论曰。西域风土之载。前史未闻也。张骞怀致远之略。班超奋封侯之志。终能立功西遐。羁服外域。自兵威之所肃服。财赂之所怀诱。莫不献方奇纳爱质。露顶肘行东向而朝天子。故设戊己之官分任其事。建都护之帅总领其权。其后甘英乃抵条支而历安息。临西海以望大秦。拒玉门阳关四万余里。靡不周尽焉。若其境俗性习之优薄。产载物类之区品。川河障岭之基源。气节凉暑之通隔。梯山栈谷绳行沙渡之道。身热首痛风灾鬼难之域。莫不备写情形审求根实。至於佛道神化兴自身毒。而二汉方志莫有称焉。张骞但着地多暑湿乘象而战。班超虽列其奉浮图不杀伐。而精文善法导达之功靡所传述。予闻之后说也。其国则殷乎中土。玉烛和气。灵圣之所降集。贤懿之所挺生。神迹诡异则理绝人区。感验明显则事出天外。而骞超无闻者。岂非道秘往运数开叔叶乎。不然何诬异之甚也。汉自楚王英始盛斋戒之祀。桓帝又修华盖之饰。将微义未译而但神明之耶。详其清心释累之训。空有兼遣之宗。道书之流也。且好仁恶杀蠲敝崇善。所以贤达君子多爱其法焉。然好大不经。奇谲无已。虽邹衍谈天之辩。庄周蜗角之论。尚未足以槩其万一。又精灵起灭因报相寻。若晓而昧者。故通人多惑焉。盖导俗无方适物异会。取诸同归措夫疑说。则大道通矣。晔字[竺-二+尉]宗。生晋末。仕於宋。凡史籍议论释氏自晔而始。
袁宏汉纪曰。永平十一年浮屠者佛也。西域天竺有佛道焉。佛者汉言觉。将觉悟群生也。其教以修善慈心为主。不杀生。专务清净。其精者号为沙门。汉言息心。盖息意去欲而归於无为也。又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行善修道。以炼精神不已。以至无为而得为佛也。佛身长一丈六尺。黄金色。项中佩日月光。变化无方。无所不入。故能化通万物而大济群生。初明帝梦见金人长大。项有日月光。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其名曰佛。其形长大。因遣使天竺。问其道术。图其形像而还。有经数千万卷。以虚无为宗。包罗精粗无所不统。善为宏阔远大之言。所求在一体之内。所明在视听之外。世俗之人或以为虚诞。然归於玄微深远。难得而测。故王公大人观死生报应之际。莫不矍然而自失焉。本朝东坡居士曰。此殆中国始知有佛时语也。虽浅近。大略具足矣。野人得鹿正尔煮食之耳。其后卖与市人。遂入公庖中馔之百方。然鹿之所以美。未有丝毫加於煮食时也(袁宏汉纪论佛世。[罕-干+牛]见全篇。东坡大全集所载袁宏论佛说。乃唐章怀太子注汉书楚王英传所引用。汉纪者当以此全篇为正云)。
隆兴佛教编年通论卷第一
隆兴佛教编年通论卷第二
隆兴府石室沙门 祖琇 撰
曹魏
黄初元年。文帝受汉禅于繁昌。后都洛邑。至元帝咸熙元年。五主凡四十五年。西域沙门六人。所出经律羯磨共十三部凡二十五卷。
论曰。自汉以来天下一统。建安之后鼎峙始分。袁曹竞逐於中原。刘孙分鹿於江峡。五岳尘拥。九牧云屯。或二祀而启帝图。或三分而陈霸业。故使魏祖挟天子而令诸侯。刘宗冯剑阁而规壅辇。孙氏英略高杭长江。横武爪牙卧龙威力。别据一域吞噬为心。各跨疆场[牙-(必-心)+?]严关塞。广延俊又以佐股肱。厚礼贤能宾为国宝。良匠妙法复此徂来。僧会适吴。舍利耀灵於江左。迦罗游魏。禁律创启於洛都。归戒自此大行。图塔由斯特立。译人随俗仍彼方言。出经逐时便题名目。故有吴品蜀普耀焉。重迭再翻由此而始。派流失译良在於兹。且三国峙居。夫何西蜀一都独无於代录。今大吴次纪而以魏朝道俗具列于左方云。
嘉平二年。天竺国沙门昙柯罗至洛阳。译僧祇戒本。法流滥觞。比丘特剪发而已。未有律仪。凡斋事法如祠祀状。柯罗始出戒本。而以戒心为日月。又请梵僧昙无德等立羯磨法。繇是疏决其源。法道遂行焉。凡中夏戒法自是而始。
是岁天竺沙门康僧铠至洛邑白马寺。译经二部。时西域沙门昙无德者。此云法藏。藏师地梨茶。即阿瑜阇第九世弟子也。藏承其后。妙善律宗。赍四分律至洛阳。及正元中安息国沙门昙谛至。亦善律学。遂於白马寺众请同出戒经一卷。
甘露元年。西域沙门帛延至洛邑。译经六部九卷。是岁外国沙门支疆梁娄。此云无畏。於交州译法华三昧经一部六卷。
陈思王曹植者。字子建。武帝中子。十岁诵诗书十余万言。善属文。太祖见而异之曰。汝倩人耶。植曰。言出成论。下笔成章。顾面试。奈何倩人乎。及长。於世间艺术无不精练。邯郸淳见而骇叹。称为天人。植每读佛经。留连嗟玩。以为至道之宗极。转读七声升降曲折之响。世皆讽而则之。淤鱼山闻有声特异清扬哀婉。因仿其声为梵囋。今法事中有鱼山梵即其遗奏也。始魏武欲立为嗣。植荒酒自秽以故得免。文帝颇嫉其才。抑而不用。尝求自试。帝不允。既而十一年中三陟其藩。植滋不得志而薨。年三十一初。植登鱼山临东阿喟然有终焉志。遂营墓。遗诫其子令薄葬。植在日不甚信黄老。着辨道论见意。今载藏中弘明集。
孙吴
吴主孙权。字仲谋。吴郡富春人。其家东冢上数有神光云气。及权生。眼有异光。方颐大口。其父坚奇之曰。王霸之器也。孙策既卒。及魏文受禅。二年权称吴王。建元黄武。至魏明帝太和三年遂即皇帝位。初都武昌。次迁秣陵。又迁建邺。凡四主五十九年。国入于晋。道俗四人。译经总一四百十八部一百九十卷云。
沙门维祇难。此云障碍。天竺国人。同沙门竺律炎至武昌郡译经二部。及祇难卒。律炎复於扬都译经三部三卷。时优婆塞支谦者。字恭明。月支国人。初游洛邑。受业於支亮。亮字纪明。受业於支谶。世称天下博知不出三支。谦博览经籍。为人细长黑瘦。眼多白而睛黄。时语曰。支郎眼中黄。形虽细。是智囊。及避地归吴。吴主见而悦之。吴拜为博士。译经一百二十九部一百五十二卷。
赤乌四年。康居国三藏康僧会至金陵。营立茅茨设像行道。国人初见沙门而惊异之。有司以闻吴主孙权曰。是汉明帝所梦佛神之遗风耶。诏至问状。会进曰。如来大师化已千年。然灵骨舍利神应无方。昔阿育王奉之为八万四千塔。此其遗化也。权以为夸己曰。舍利可得。当为塔之。苟其无验。国有常刑。会请期七日。谓其属曰。大法废兴在此一举。当加意洗心洁斋恳求。至期无验。乃展二七。又无应。权曰趣烹之。会默念。佛名真慈夫岂违我哉。更请展期以死祈之。又七日。众惧无人色。五鼓矣。闻枪然有声。起视缾中五色错发。大呼曰。果吾愿矣。黎明进之。权舆公卿聚观叹曰。希世之瑞也。会又言。舍利威神。一切世间无能坏者。权使力士槌之。砧碎而光明自若。於是建塔佛陀里。又为寺额曰建初。奉会居焉。
阚泽。字德润。会稽山阴人也。家世为农。泽好学。居贫无资。常为人佣书自给。所写既毕即能诵。由是博览群籍。虞翻见而称之曰。阚生矫杰。仲舒子云流也。仕吴。官太子太傅。僧会入吴。吴主因问泽曰。汉明何年佛教入中国。何缘不及东方。泽曰。永平十一年佛法初至。计今赤乌四年则一百七十年矣。永平十四年五岳道士褚善信等乞与西僧角法。於是善信负妄而死。其徒以尸归葬南岳。凡中国人例不许出家。无人流布。加之罹乱岁深方至本国。吴主曰。孔子制述典训教化来叶。老庄修身自玩放荡山林归心澹泊。何事佛为。泽曰。孔老二教法天制用不敢违天。佛教诸天奉行不敢违佛。以此言之优劣可见(出宗炳明佛论)。
甘露元年。吴主孙皓始即位。徧毁神祠波及梵宇。臣僚谏先帝感瑞创寺不可毁也。乃遣臣张昱往告康僧会。会挫其辞理辩锋出。昱不能屈。归以会才高闻。皓召至问曰。佛言善恶报应可得闻乎。会曰。明主以孝慈治天下则赤乌翔而老人见。以仁德育万物则醴泉洌而嘉禾茁。善既有应恶亦如之。故为恶於隐。鬼得而诛之。为恶於显。人得而诛之。易称积善余庆。诗美求福不回。虽儒典之格言。即佛教之明训。皓曰。然则周孔既明。安用佛教。会曰。周孔不欲深言。故略示其迹。佛教不止浅言。故详示其要。皆为善也。圣人唯恐善之不多。陛下以为嫌。何也。皓无以酬之。遂罢。他日宿卫。治圃得金像。皓使置秽处蒙不洁以为笑乐。俄得肿疾。昼夜呻吟。占者曰。坐犯神祠。祷诸庙不效。宫人有奉佛者曰。乃不请福於佛耶。皓仰睹曰佛神若是怪乎。曰佛之威灵视神如天渊。皓乃悟曰吾以慢像致此耳。趣迎像龛而供事之。乃请会说法悔罪。会为开示玄要。并取本业百二十愿分二百五十事。使皓行住坐卧增益善意。及授之五戒。少顷疾愈。由是奉会为师。崇饰寺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