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集续传灯录


  ○杭州净慈懒庵廷俊禅师

  用彰,其字也,世居饶之乐平,姓董氏。从里之大云辑公出家,年二十剃发受具,二十又五游方,历庐山诸剎,久之,往浙中,见月江印於吴兴何山。印曰:“未入门,来相见了也。”师曰:“凤栖不在梧桐树。”印曰:“不是,不是。”师疑之。执侍期岁终不契。时广智阐道杭之中天竺,师往谒。智展两手示之,师即礼拜。智曰:“见什么?”师曰:“骅骝堕地,志在千里。”智叹曰:“子黄龙佛印流也,善自护持。”灵隐东屿寻命掌记室。天历初,文宗即金陵潜邸,建大龙翔集庆寺,广智为开山住持,延师居第一座,讲行清规,号令广众,遂致法席全盛。至正二年,行宣政院选师住苏之白马,继迁吴兴资福,作大殿山门僧堂厨库方丈,仅五载而大完。再迁绍兴能仁、杭之中天竺、净慈国朝,洪武元年浙西僧道以赋役集金陵,师在行,寓锺山。五月二十三日,端坐如常,寂然久之。侍僧意师欲去,膜拜请偈。师瞠目曰:“缘未尽则住,缘尽则去,何偈为?”顷之则逝。天界觉源昙公法门昆仲为力治丧事,世寿七十,僧腊五十。

  ○四明育王约之崇裕禅师

  毗陵陈氏子,事寿昌院东林晓公为师,参径山寂照、天目断崖,俱不契。见广智於中天竺,及至龙翔始机凑,俾充纲维,掌藏教。自是益励精于道,三十年胁不沾席。出世太平南禅,迁九江圆通,至育王。上堂:“鸿蒙未剖已前,天地未位之际,有一句子,三世诸佛不知,六代祖师不会。老僧不惜眉毛,今日当阳显示。”展两手云:“嗄!”上堂:“昔日简堂和尚拈出一个死猫头,向山中开张铺席,辽天索价卖弄不行,直至如今,风吹日炙,臭气熏天。山僧不惜腕头之力,重为上行去也,莫有定价者么?见义不为,何勇之有?”上堂:“教中道,清净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山僧道:“清净本然,唤什么作山河大地?若向教中语下悟去,压沙取油。若向山僧语下悟去,画波求缝。毕竟如何?地倾东南,天倾西北,”上堂:“诸禅德,也无玄,也无妙,也无佛,也无祖,从朝至暮,东廊上,西廊下,还曾有物绊你脚跟么?

  ○杭州净慈仲邠克岐禅师

  别号尚素,台之临海人,姓徐,年十三,依天台明岩太古熙得度。闻无际本唱道江心,遂往谒。际问:“何处来?”师曰:“天台来。”际曰:“石桥昨夜作两截。汝还知么?”师曰:“近离华顶。”际曰:“我问汝石桥。”师曰:“十日到此。”际乃喜。久之,往谒广智於龙翔,掌内记,礼寂照於径山,典藏教,自是丛林易观。出世四明五峰,迁大梅,升净慈。上堂:“问话且止,未入门来,已为诸人相见了也,皇恩佛恩一时报毕。若也尚存观听,未免重下注脚。达磨云:‘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华开五叶,结果自然成。’年来事久多变,后代儿孙,门风无限,搅得身心一团麻线。五峰今朝都为截断,还会么?一百五日近清明,上元定是正月半。”上堂:“长天无极,白日如飞。人心不定,白发催归。物理昭然,古今不易。三条椽下,七尺单前。宜加省察。”上堂:“贪嗔痴,戒定慧,泥团土块,作么生得十成去?河里失钱河里摭。”上堂:“鹭池鹫岭,海甸庵园。曹溪路上,少室峰前。其平如掌,其直如弦,总在这里。有耳者闻,有眼者见。闻见历然。直下是个什么?”良久:“依稀越国,彷佛杨州!”洪武二十四年八月十七日示寂,寿八十三,臈六十九。

  ○应天府天界李潭全室宗泐禅师

  台之临海人,周姓,父吉甫,母葛氏。师生始能坐即跏趺,父母亲族咸异之。八岁命从杭之中天竺广智学佛,经书过目成诵。十四剃发,二十受具。智开山金陵龙翔集庆寺,师与俱。一日智问:“国师三唤,侍者三应,意旨如何?”师云:“何得剜内()作疮?”智云:“将谓汝奇特,原来只与么!”师喝,智拟棒,师拂袖而出。自是日臻玄奥,久之,谒原叟於径山,语合,命掌记室。未几,出世宣之水西,余二十祀,众废毕举。洪武戊申升杭之中天竺,迁径山。 太祖高皇帝问鬼神事, 诏两浙有学行僧,师居其首。馆於天界,对扬称旨,既而建普度大会于锺山。师奉命作赞佛乐章,复对鬼神说法。 太祖临筵瞻听叹美,命住天界,宠荣之。一时缁白向化,法席鼎盛。上堂:“苦乐逆顺,道在其中。无苦无乐无逆无顺,道在什么处?”卓拄杖云:“满堂无限白苹风,明明不在秋江起。”上堂:“一年十二月,九个月游州猎县,玩水观山,看来有甚了期?安居三个月,正好休去歇去。山僧恁么告报,也是泥里洗土块。”遂击拂子:“熏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至上堂:“一阳来复,万汇昭苏。鲁公台上书云,汉女宫中添线。若作世谛流布,塞壑填沟;更作佛法商量,堕坑落堑。何故车不横?推理无曲断。”上堂:“仲冬严寒,天寒人寒。地炉频着火,收足上蒲团。现成有一句,大雪满长安。”拍禅床下座。上堂:“说心说性,说妙说玄,总是野狐涎唾。行棒行喝,擎叉舞笋,亦是鬼家活计。”卓拄杖云:“毗婆尸佛早留心,直至如今不得妙。”上堂:“今朝三月旦,过去已灭,未来未至,现在无住。从无住本,立一切法。”击拂子云:“大虫舌上打秋千,蟭螟眼中放夜市。”驾每临幸,或召对内廷,赐茶与膳,复和师所作诗一帙以赐。西天善世禅师板的达来朝,见师叹曰:“真苦海慈航也。”尝患疾,驾幸慰问,使医诊视。丁巳春,奉诏,同杭州普福如玘注《心经》、《楞伽》、《金刚般若》三经行世。 太祖以佛书有遗逸, 命师领徒三十人往西域求之,得《庄严宝王文殊》等经。洪武十五年三月,还朝。十六年,开僧录司,以右街善世授师。或有教门事,同官不敢言,惟师力言之。后因长官奏事获谴,同往凤阳槎峰建寺,三年讫工, 勑赐圆通之额。十九年秋,趣归天界,引见赐诗,有“泐翁去此问谁禅,朝夕常思在目前”之句。后二年,旧寺灾,师以兴复为己任,率住山。春,公奏重建于聚宝门外, 上曰:“可。”师於是力为无倦色。落成,师辟一室于三塔庵,额曰:“松下居。”为佚老之所。二十三年夏 诏再住天界, 上曰:“一百二十岁永镇纲宗。”二十四年复领右街善世,居无何,以年老赐归槎峰。诣 阙拜辞, 上曰:“寂寞观明月,逍遥对白云。汝其往哉。”绝江至江浦石佛寺,俄示疾,召门人诫谕已,遂泊然而寂。阇维设利无算,乃九月十日也。世寿七十四,夏六十,余骼附葬于天界广智塔右。

()内疑作肉

  ○应天府天界芳林宗鬯禅师

  别号幻梦,台之临海毛氏子。示众曰:“古德云‘是身寿命,如驹过隙。何暇间情妄为杂事?‘大众,汝十二时中着衣吃饭,岂不是杂事?烧香礼佛岂不是杂事?看经坐禅岂不是杂事?且道那个是本分底事?”良久,云:“我不敢轻於汝等,汝等皆当作佛。”

  ○台州九岩道纯雅禅师

  颂佛成道曰:“堂堂独露劫空前,万里青天赫日悬。夜睹明星方瞥地,顶门合吃棒三千。”

  保宁仲方伦禅师法嗣


  ○勾容奉圣笑岩喜念禅师

  上堂:“非不非,是不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赵州茶、庐陵米,玉筯撑开虎眼睛,金鞭敲出凤凰髓。阿呵呵!谁识阎罗王是鬼!”上堂:“一口针,三尺线,金州布扬州绢。赵州道‘我在青州做一领布衫重七斤’,闭门造车,出门合辙。”寄同参偈曰:“霟为住山人,甘自忍饥饿。三条篾束腰,四壁寒凝雾。袈裟无一截,纸被都碎破。床上笑翻身,门外车声过。仰面看屋梁,知心无一个。新开一片畬,雨余萝卜大。”

  灵隐竹泉林禅师法嗣


  ○台州鸿福牧隐文谦禅师

  福州长乐方氏,幼颕悟,书过目能诵。年十一,从邵武安国寺自建得度。游方抵蒋山,时昙芳法席盛甚,有首座所铁山者亦闽人,号为宿德。师咨以禅要,所令参“狗子无佛性”话,久之有省,乃造所曰:“赵州被我捉败了也。”所曰:“无字聻。”师遂拳之,所曰:“离此一拳,落在甚么处?”师提起坐具摵之,曰:“更少个什么?”所曰:“放汝三十棒。”去谒金山即休了公,休命掌记。闻灵隐了幻道化,往谒曰:“自远趋风,乞师一接。”幻曰:“未入门来,接心了也。”师曰:“因风吹火,用力不多。”幻曰:“书记近离甚处?”师曰:“金山。”幻曰:“金山与焦山斗额是第几机?”师曰:“不辞向和尚道,只恐不信。”幻颔之,复令掌记行宣政院,檄住台之觉慈,迁鸿福。洪武五年春, 太祖高皇帝有旨,召高德僧十人於锺山法会,演法师与其选,召对武楼下,赐膳。次日驾幸锺山御崇禧寺,对扬称旨, 天颜大悦。已而感微疾,谓其徒曰:“吾今日去矣。”有问者曰:“和尚如何?”师曰:“谓吾昏耶。”问者曰:“昏得这个,昏不得那个。”师厉声曰:“有甚这个那个!”众请留偈,乃援笔大署曰:“有世可辞,是众生见。无世可辞,是如来见。踏倒须弥卢,虚空无背面。”遂端坐而化,天界金禅师因 召入内,具奏师告寂之故,并诵其遗偈, 太祖为手书之,嘉叹良久。阇维舍利无算,寿五十七,夏四十六。

  ○苏州虎丘灭宗宗起禅师

  族出天台,谢事万年,隐居石桥庵。长年禅坐,不知有人世事。暮年僧录司举住云岩,仅一载。师为人简淡,拙於应世。士庶待之寻常,及化去光明伟异,皆嗟叹不已。乃洪武廿三年也。师终时,以平昔法语,稿自焚之。惟记其尝送衡公住穹窿偈曰:“穹窿山顶铁船浮,直接南湖万顷秋。谩说国师遗旧业,今逢开士继徽猷。髻螺山好排檐拥,法雨泉甘绕舍流。莫谓西来无祖意,未曾开口已先酬。”

  ○苏州常熟慧日昙石德祺禅师

  嵬山太仓胡氏子,兴福院出家。初见湖州天池元翁信,至杭中天竺,了幻爱其笃志在道,俾居侍司,复升掌藏教,及幻迁灵隐,又往参谒,遂分第二座。从游既久,尽得其末后一着。久之,归大仓,构庵而居,曰:“净慧”。与数禅者同住,朝钟暮鼓禅诵有常规。邑之黎庶,翕然归敬。士大夫过门,但与谭禅,不及世故,不能契机,輙旁引圆觉楞严开喻,凡聆其指教,无不油然生信。晚年四众劝勉开法慧日,虽不遇其时,能以法道自任,凡丛林清规真举。上堂:“从来大道出平常,那用将心谩度量。渴则饮泉饥则饭,寒时向火热乘凉。慧日寺里一众,清晨上殿,讽经粥了,打板坐禅。饭罢,廊下东行西行,且道是平常不是平常?若是金毛狮子,三千里外见誵讹。”上堂,举真净和尚云“二月仲春渐暄,时来万物争妍。莫待桃花悟道,出门芳草芊芊。”师云:“恁么说话,犹带廉纤。在惠日则不然:二月仲春渐暄,日长正好打眠。长连床上一觉,团团月出山颠。”良久:“子期去后知音少,往往徒劳奏七弦。”终于嘉定檀越顾长达所建圆觉庵。师将终,谓庵主琛石隐云:“有一顶袈裟,无人堪受领,不幸得罪于师门。”言毕泪下,良久泊然而逝,茶毗异香袭人,莫不异之。

  径山古鼎铭禅师法嗣


  ○杭州径山象原仁淑禅师

  台之临海陈氏,年二十,闻径山寂照道望,往依之,获剃染。昙芳继席,俾掌内记。东还之鄞至育王,雪窗命职书记。妙明主杭中天竺,师造焉,明曰:“书记带得育王舍利来么?”师展两手云:“是什么?”明曰:“儱侗真如。”师曰:“当面蹉过。”明以竹篦抶之,曰:“不是不是,”师汗下如雨,乃云:“这回识破这老子了也。”会明迁径山,师再往参之,命居第二座,行院札符开法天目山大觉,兄视妙明而师承之,洪武元年善世院檄住嘉禾。天宁五年 诏天下高僧建法会於锺山,师预其列。入觐 奉天殿,赐坐与膳,寻住径山。上堂:“心不是佛,智不是道,恁么会者,庆快平生。不恁么会者,庆快平生。上乘菩萨信无疑,中下闻之必相笑。”卓拄杖云:“莫相笑,木马夜嘶风,天明失却晓。”上堂,举乾峰示众云:“‘举一不得,举二放过,一着落在第二。’云门出众云:‘昨日有人从天台来,却往径山去。’峰顾侍者云:‘明日不得普请。’”师拈云:“乾峰如项羽,持兵四十万会汉高於鸿门。若不是云门嗅土知机,争见前徒倒戈卸甲?”顾侍者云:“明日不得普请,败阙多少?”上堂:“有一句到你肉上抉疮,无一句到你日中逃影。总不恁么时如何?”良久:“横身当宇宙,谁是出头人。”因县令梁公复庵勉师建佛殿,材木已具而工未就,忽谓门人曰:“吾初住此山,梦寂照授筯九双。今越九载,缘止是矣。”书偈而逝。洪武庚申六月四日也,阇维脊梁骨寸余成佛像,眉目分明,观者惊异,叹未曾有。设利如珠,粘缀遗骨,塔于凌霄峰下曰“归云”。其住径山翰林学士宋公濂,赠以十偈,其末章云:“寂照传灯到妙明,如今正印属师兄。好将东海为油点,续焰联芳到化城。”

  ○应天府灵谷天渊清浚禅师

  别号随庵,俗黄岩李氏,父益母应,师幼学乡校,颕悟特异,然不甘处俗。年十三依妙明於明之宝陀,逾年剃发受具。明迁中竺,延师居侍司,及升双径,又处以记室。师益奋励,坐究行参,弗忘向上事。一日阅大慧语录,至:“唤作竹篦,则触。不唤作竹篦,则背。”忽有悟,即白明。明曰:“我手何似佛手作么生?”师曰:“合取臭口。”明呵呵大笑。师复日阅《楞严》、《圆觉》、《楞伽》、《维摩》等经,皆深究义趣。既而还四明,留育王佛照祖庵五载。爱东湖青山境致清绝,往挂锡焉。洪武改元,始应郡守请,出世万寿。甫三载,又卜二灵和庵主故山缚茅而居,扁曰“随庵”。四年, 太祖高皇帝有旨於锺山,设普度大会,驿召有道沙门十人,师居一也。事竣还山赐赉甚优。十五年肇开僧录司, 召师职觉义。十九年被 旨即灵谷大斋会说法,祥光发现,照曜林谷,万目咸睹,叹未曾有。适灵谷住持羲物先以疾辞退, 太祖命师补处,亲制诗十二章,以宠其行。仍勑僧录司,官弘道夷简守。仁宗泐翰林学士刘三吾董伦咸属和,以赠师。寻和进, 太祖览之称善。时天大雪, 太祖御几筵,复为冒雪来朝,诗以褒嘉之,有“佛日增辉万象开,全身又入梦中来”之句,自是 太祖侍遇益隆,屡奉 制赓和。一日,钦和思亲怀故诗进 ,太祖嘉叹,赐宝钞二千五百。师不己有,就奏为万工池,费而尤为。诸 亲王礼待,赐予手书诗偈及珍异物,道风远播四方,参学之士,云屯水汇,师皆随其根器,以加策励,多所成就。佛诞,上堂,举世尊初生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云门云:“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贵图天下太平。”师颂云:“指天指地称第一,万祸千殃从此出。云门棒短没奈何,殃及儿孙无了日。”结制并谢首座。上堂,举云门和尚有时云“平地上死人无数,过得荆棘林是好手”时,有僧出云:“与么则堂中第一座有长处也。”师云:“唤什么作荆棘林?又何用?要过,殊不知荆棘林即是菩提座,从旷大劫来,未尝暂离行也。在里许住也,在里许坐也,在里许卧也,在里许卷舒出没,纵横变化,无不自在,所以道:随缘赴感靡不周,而恒处此菩提座。虽然,只如世尊入因沙室,与此时是同是别?毕竟水须朝海去,到头云定觅山归。”示全侍者偈曰:“破颜微笑显全机,二十乌藤未放伊。前路逢人休错举,得便宜是落便宜。”洪武壬申五月三十日入灭,其先五日,斥服玩,散交游,诫诸徒,别同僚。书偈而化。春秋六十五,夏五十一。阇维其徒收遗骨,陪葬双径妙明塔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