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泰普灯录


  舒州龙门佛眼清远禅师

  蜀之临邛人。族李氏。为人严正寡言。年十四圆具。常依毗尼。师因读法华。至是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持问讲者。莫能对。遂南游江淮。首参真觉胜禅师。无契。弃依太平。事祖数载。因丐於庐州。偶两足趺仆地。烦懑间。闻二人交相恶骂。谏者曰。你犹自烦恼在。师於言下有省。及归侍祖。祖见师。凡有所问。即曰。我不如你。你自会得好。或曰。我不会。我不如你。师愈疑。每咨决於元礼首座。礼一日见师欲诉意。遽引师耳绕围炉。旋行旋告之曰。你自会得好。师曰。凭公开发。乃尔相戏耶。礼曰。你他后悟去。方知今日曲折耳。后典宾海会。雨夜读传灯录。至破灶堕因缘。忽拨火大悟。作偈曰。刀刀林鸟啼。披衣终夜坐。拨火悟平生。穷神归破堕。事皎人自迷。曲淡谁能和。念之永不忘。门开少人过。圆悟闻之。问曰。青林般土话。古今无人出得。你如何会。云。也有。甚难。曰。只如他道铁轮天子寰中旨。意作么生。云。我道帝释宫中放赦书。悟喜曰。远兄便有活人句。祖亦然之。自是隐居四面大中庵。属天下一新崇宁万寿寺。舒守王公涣之命师开法。次补龙门。道望尤振。学者争集。逾十二年。 勑居和之褒禅。枢密邓公洵武奏 赐师号及紫方袍。 上堂曰。台山路上。过客全稀。破灶堂前。感恩无地。雪埋庭栢。冰锁偃溪。虽在南方火炉头。不入他家韲瓮里。看看。腊月三十日。便是孟春犹寒。你等诸人各须努力向前。切忌自生退屈。 上堂。卓拄杖曰。圆明了知。不由心念。抵死要道。堕坑落堑。毕竟如何。乃倚拄杖。下座。 上堂。泡幻同无碍。如何不了悟。眼里瞳人吹叫子。达法在其中。非今亦非古。六只骰子满盆红。大众。时人为甚么坐地看杨州。钵盂着柄新翻样。牛上骑牛笑杀人。 上堂。赵州不见南泉。山僧不识五祖。甜瓜彻蒂甜。苦瓠连根苦。 上堂。一叶落。天下春。无路寻思笑杀人。下是天。上是地。此言不入时流意。南作北。东作西。动而止。喜而悲。蛇头蝎尾一试之。猛虎口里活雀儿。是何言。归堂去。 上堂。面前过。便知是张三李四。背后过。为甚么却不见。壁这边。便见条台倚子。壁那下。为甚么分疎不得。咫尺之间尚尔。况十方世界耶。参学人若不明此。当知参学事卒未在。 上堂。苏武牧羊。辱而不屈。李陵望汉。乐矣忘归。是在外国。在本国。佛诸弟子中。有者双足越坑。有者聆筝起舞。有者身埋粪壤。有者呵骂河神。是习气。是妙用。至於擎叉打地。竖拂敲床。睦州一向闭门。鲁祖终年面壁。是为人。是不为人。信知一切凡夫。埋没宝藏。殊不丈夫。诸人何不摆拖张帆。抛江过岸。休更钉椿摇橹。何日到家。既作曹溪人。又是家里汉。还见家里事么。 僧问。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坏不坏。曰。黑漆桶里黄金色。 问。道远乎哉。触事而真。如何是道。曰。顶上八尺五。云。此理如何。曰。方圆七八寸。 问。劫火威音前。别是一壶天。御楼前射猎。不是刈茅田。提起坐具云。这个唤作甚么。曰。正是刈茅田。僧便喝。师曰。犹作主在。 问僧。孤灯独照时如何。僧无对。代曰。露柱证明。闻开静板声。师乃曰。据款结案。宣和初。以病辞归蒋山之东堂。二年。书云前一日。饭食讫。趺坐谓其徒曰。诸方老宿临终必留偈辞世。世可辞耶。且将安往。乃合掌。怡然趋寂。门人函骨归龙门。塔于灵光台侧。寿五十四。腊四十。

  潭州开福道宁禅师

  歙溪汪氏子也。壮为道人。於崇果寺执浴。一日。将濯足。偶诵金刚经。至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遂忘所知。忽垂足沸汤中。发明己见。后祝发蒋山。依雪窦老良禅师。踰二年。次参涌泉诚.子湖觉.开先暹.罗汉英.三祖宗.太平清.钟山佛惠.圆通法镜诸名宿。晚至白莲。闻五祖小参。举忠国师古佛净瓶.赵州狗子无佛性话。顿彻法源。大观中。潭帅席公震请住开福。衲子景从。 上堂曰。未离兜率。已降王宫。未出母胎。度人已毕。诸禅德。日日日从东畔出。朝朝鸡向五更啼。虽然不是桃华洞。春至桃华亦满溪。又道毗蓝园内。右胁降生。七步周行。四方目顾。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大似贪观天上月。失却掌中珠。还知落处么。若知落处。方为孝子顺孙。苟或未然。不免重下注脚。良久。曰。天生伎俩能奇怪。未上输他弄一场。 上堂。徧界不曾藏。通身无影像。相逢莫讶太愚痴。旷劫至今无伎俩。无伎俩。少人知。太抵还他肌骨好。何须临镜画蛾眉。 上堂。摩竭正令。未免崎岖。少室垂慈。早伤风骨。腰囊挈锡。辜负平生。炼行灰心。递相钝置。争似春雨晴。春山青。白云三片四片。黄鸟一声两声。千眼大悲看不足。王维虽巧画难成。直饶便恁么。犹自涉途程。且不涉途程一句作么生道。人从汴州来。不得东京信。 僧问。莲华未出水时如何。曰。人天合掌。云。出水后如何。曰。不碍往来看。 问。如何是句到意不到。曰。瑞草本无根。信手拈来用。云。如何是意到句不到。云。领取钩头意。莫认定盘星。云。如何是意句俱到。曰。大悲不展手。通身是眼睛。云。如何是意句俱不到。曰。君向潇湘我向秦。政和三年十一月四日。净发沐浴。次日。斋罢小参。勉众行道。辞语诚切。期初七示寂。至日酉时。加趺而逝。十一阇维。获设利五色。归藏于塔。

  嘉州九顶清素禅师

  本郡人。族郭氏。於乾明寺剃染。徧扣禅扃。晚谒五祖。闻举首山答西来意语。倐然契悟。述偈曰。颠倒颠。颠倒颠。新妇骑驴阿家牵。便恁么。太无端。回头不觉布衫穿。祖见。乃问。百丈野狐话又作么生。曰。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祖大悦。久之。辞归。住青溪。太守吕公来瞻大像。问曰。既是大像。因甚么肩负两楹。曰。船上无散工。至阁下睹观音像。又问。弥勒化境。观音何来。曰。家富小儿娇。守乃礼敬。勤老宿至。师问。舞剑当咽时如何。云。伏惟尚亨。师诟曰。老贼死去。你问我。勤理前语问之。师叉手揖曰。拽破。师后迁九顶。道播阆中。绍兴乙卯四月二十四日。得微疾。书偈遗众曰。木人备舟。铁人备马。丙丁童子稳稳登。喝散白云归去也。竟尔趋寂。示众机语未见。

  彭州大随南堂元静禅师(后名道兴)

  阆之玉山人。大儒赵公约仲之子也。十岁病甚。母祷之。感异梦。舍令出家。师成教大慈宝生院宗裔。元佑三年。通经得度。留讲聚有年。而南下首参永安恩禅师。於临济三顿棒话发明。次依诸名宿。无有当意者。闻五祖机峻。欲抑之。遂谒。祖见。乃曰。我此间不比诸方。凡於室中。不要汝进前退后。竖指擎拳。绕禅床作女人拜。提起坐具。千般伎俩。只要你一言下谛当。便是汝见处。师茫然退。参三载。一日。入室罢。祖谓曰。子所下语。已得十分。试更与我说看。师即剖而陈之。祖曰。说亦说得十分。更与我断看。师随所问而判之。祖曰。奸则好。只是未曾得老僧说话在。斋后可来祖师塔所。与汝一一按过。及到。见师来。便问即心即佛。非心非佛。睦州担板汉。南泉斩猫儿。赵州狗子无佛性.有佛性之语编辟之。其所对了无凝滞。至紫胡狗话。祖遽转面曰。不是。云。不是却如何。曰。此不是。则和前面皆不是。云。望和尚慈悲指示。曰。你看他道紫胡有一狗。上取人头。中取人腰。下取人脚。入门者好看。才见僧入门。便道看狗。向紫胡道看狗处下一转语。教紫胡结舌无言。老僧钵口有分。便是你了当处。次日入室。师默启其说。祖笑曰。不道你不是千了百当底人。此语只似先师下底语。师曰。某何人。得似端和尚。祖曰。不然。老僧虽承嗣他。谓他语拙者。盖只用远录公手段接人故也。如老僧共远录公。便与百丈.黄檗.南泉.赵州辈把手共行。才见语拙即不堪。师以为不然。乃曳杖渡江。适大水泛涨。因留四祖。侪辈挽其归。又二年。祖方许可。尝商略古今次。执师手曰。得汝说。须是吾举。得汝举。须是吾说。而今而后。佛祖秘要。诸方关键。无逃子掌握矣。遂创南堂以居之。於是名冠寰海。成都帅席公且请开法嘉佑。未几。徙昭觉。迁能仁及大随。 上堂曰。夫参禅。至要不出个最初句与末后句。透得过者。参学事毕。傥或未然。更与你分作十门。各各印证自心。还得稳当也未。一.须信有教外别传。二.须知有教外别传。三.须会有情说法与无情说法无二。四.须见性如观掌中之物。了了分明。一一田地稳密。五.须具择法眼。六.须行鸟道玄路。七.须文武兼济。八.须摧邪显正。九.须大机大用。十.须向异类中行。凡欲绍隆法种。须尽此纲要。方坐得这曲录床子。受得天下人礼拜。敢与佛祖为师。若不到恁么田地。只一向虚头。他时异日。阎老子未放你在。有则出来大家证据。若无。不用久立。珍重。 上堂。君王了了。将师惺惺。一回得胜。六国平宁。 上堂。举临济参黄檗之语。白云端和尚颂云。一拳拳倒黄鹤楼。一趯趯翻鹦鹉洲。有意气时添意气。不风流处也风流。师曰。大随即不然。行年七十老躘蹱。眼目精明耳不聋。忽地有人欺负我。一拳打倒过关东。 上堂。问答已。乃曰。有祖已来。时人错会。只将言句以为禅道。殊不知道本无体。因体而得名。道本无名。因名而立号。只如适来上座才恁么出来。便恁么归众。且道具眼不具眼。若道具眼。才恁么出来。眼在甚么处。若道不具眼。争合便恁么去。诸仁者。於此见得倜傥分明。则知二祖礼拜。依位而立。真得其髓。只这些子。是三世诸佛命根。六代祖师命脉。天下老和尚安身立命之处。虽然如是。须是亲到始得。 上堂。自己田园任运耕。祖宗基业力须争。悟须千圣头边坐。用向三涂底下行。 上堂。举。雪峰普请。自负一束藤。中路见一僧来。便抛下。僧拟取次。峰便踏倒。归。举似长生。生曰。和尚替这僧入涅盘堂始得。峰休去。雪窦云。长生大似东家人死。西家助哀。也好与一踏。师曰。雪峰一踏。别传教外。雪窦一踏。千古无对。长生答对。失钱遭罪。若人点捡得出。老僧只呵呵大笑。且道笑与踏是同是别。良久。曰。参。 僧问。祖师心印。请师直指。曰。你闻热么。云。闻。曰。且不闻寒。云。和尚还闻热否。曰。不闻。云。为甚么却不闻。师摇扇曰。为我有这个。 问。如何是夺人不夺境。曰。活捉魔王鼻孔穿。云。如何是夺境不夺人。曰。中心树子属吾曹。云。如何是人境两俱夺。曰。一钓三山连六鳌。云。如何是人境俱不夺。曰。白日骑牛穿市过。 问。莲华未出水时如何。曰。好。云。出水后如何。曰。好。云。如何是莲华。曰。好。僧礼拜。师曰。与他三个好。万事一时休。 问。藏天下於天下即不问。乃举拳云。只如这个作么生藏。曰。有甚么难。云。且作么生藏。曰。衫袖里。云。未审如何是纪纲佛法底人。曰。不可是鬼。云。忽遇杀佛杀祖底来。又作么生支遣。曰。老僧有眼不曾见。 问。学人乍入丛林。乞师指示。曰。吃粥吃饭。莫教放在脑后。云。终日吃时未尝吃。曰。负心衲子。不识好恶。 问。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坏也无。曰。阿谁教你恁么问。僧进前鞠躬云。不审。师曰。是坏不坏。僧无语。 问。如何是山里禅。曰。庭前嫩竹先生笋。涧下枯松长老枝。云。如何是市里禅。曰。六街锺鼓韵冬冬。即处铺金世界中。云。如何是村里禅。曰。贼盗消亡蚕麦熟。讴歌鼓腹乐升平。 问。如何是诸佛出身处。曰。问得甚当。云。便恁么去时如何。曰。答得更奇。 问。因山见水。见水忘山。山水俱忘。理归何所。曰。山僧坐却舌头。天地黯黑。有一老宿垂语云。十字街头起一间茅厕。只是不许人屙。僧举以扣师。师曰。是你先屙了。更教甚么人屙。宿闻。焚香遥望大随再拜谢之。绍兴乙卯秋七月。大雨雪。山中有异象。师曰。吾期至矣。十七日。别郡守。以次越三日。示少恙於天彭。二十四夜。谓侍僧曰。天晓无月时如何。僧无对。师曰。倒教我与汝下火始得。翌日。还堋口廨院。留遗诫。蜕然示寂。寿七十有一。腊四十有七。门弟子奉全身归。烟雾四合。猿鸟悲鸣。八月一日茶毗。异香偏野。舌本如故。设利获五色者不可计。[疗-(日/小)+土]于定光塔之西。

  蕲州五祖表自禅师

  怀安人。初依祖。令看德山小参不答话因缘。未有省。时圆悟为座元。师往请益。悟云。兄有疑处。试语我。师遂举五祖所示德山小参不答话。悟掩其口云。但恁么看。师出。扬声曰。屈。屈。岂有公案只教人看一句底道理。有僧谓师曰。兄不可如此说。首座须有方便。因静坐体究。及旬。频释所疑。诣悟礼谢。悟云。兄始知不欺汝。又诣方丈。祖迎笑。自尔日深玄奥(有本小异)。祖将示寂。遗言郡守。守命嗣其席。衲子四至不可遏。师榜侍者门曰。东山有三句。若人道得。即挂搭。衲子皆披靡。一日。有僧携坐具径造丈室。谓师云。某甲道不得。只是要挂搭。师大喜。呼维那於明窗下安排。 上堂曰。世尊拈华。迦叶微笑。时人只知拈华微笑。要且不识世尊。 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曰。荆棘林中舞柘枝。云。如何是佛。曰。新生孩子掷金盆。

  蕲州龙华道初禅师

  梓之马氏子。为祖侍者有年。住龙华日。 上堂曰。鸡见便斗。犬见便齩。殿上蚩刎终日相对。为甚么却不嗔。便下座。师机辩峻捷。门人罔知造诣。一日。谓众曰。昨日离城市。白云空往还。松风清耳目。端的胜人间。召众曰。此是先师末后句。有顷。脱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