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峰敏禅师语录

　　方丈：“丈短尺长，矩圆规方。拈弄自在，纵夺靡常。圣凡魔外潜伏，悲智愿行挥彰。若何彰？”良久云：“然诺千金，伫思百棒。即于是日请。”

　　上堂拈香毕。问：“座上烛影辉煌，炉内檀烟缥缈。东明胜境即不问，佛日三关请师宣。”师云：“大坐当轩八万门。”进云：“石硚溪烟波汹涌，峻急流白浪翻空。学者欲登彼岸，从何处过得？”师云：“渔人泛远浦，燕子舞新巢。”进云：“方广山奇峰绝顶，峭壁岩险峻崎岖。鸟道不通，学人从甚么处进步？”师云：“踏穿波底月，擉破水中天。”进云：“幽僻山房夜明帘，烟霞霭霭铁门阃。紫雾重重，纵千手眼，觑亦无门。参玄道者从何处相见？”师云：“一声款乃曲，渔父起沧浪。”进云：“三关今已蒙师指，四众云臻事若何？”师云：“铁船现瑞，宝鼎呈祥。”进云：“古人道：‘夫说法者，须应时及节。’如何是应时及节处？”师云：“千人共睹，万姓同瞻。”进云：“恁么则缁素咸承般若力，佛日堂前显祖风。”师云：“掀翻旧案，整理新条。”乃云：“建法幢，立宗旨，黏带齿牙，拖拽泥水。翻旧案，整新条，佛祖欢腾，人天忻喜。作么生是人天忻喜处？良因此院传灯失绪，万事灰颓；适当剥而云复，否极泰来。今一旦而感郡侯大护法起再造之深仁，阖郡绅衿檀越兴恻懚之厚德，诸山耆旧怀不忍之盛心，启请山僧兼主斯院，演最上乘。山僧只得顺水行船、随波鼓棹，涂胭抹粉一上，任般酬酢。且道是翻旧案、整新条耶？是建法幢、立宗旨耶？是酬檀信、表护念耶？”良久卓拄杖云：“皇风广沛辉朝野，佛日重轮耀祖灯。”

　　庆堂上座为严师入塔请上堂。问：“威音劫外，父母未生。这点灵光，从何处发？”师云：“风雨逐时节。”进云：“既生已后，大限若穷，又向何处去？”师云：“日月应升恒。”进云：“建法筵，设胜会。报师恩，表檀信。圆满后又作么生？”师云：“莲开九品，桂荫双株。”乃云：“策杖崔嵬兴趣赊，穿云透雾泽交加。圆因圆果理全备，觉己觉他事靡涯。报德应须弘法利，酬恩尤意灿心花。我来征验主中主，始信风流足富家。阿那个是风流足富边事？”举：“曹山问纸衣道者：‘如何是纸衣？’者云：‘一裘才挂体，万法悉皆如。’山云：‘如何是纸衣下事？’者应诺诺，便尔趋寂。山遂抚之曰：‘汝只解恁么去，不解恁么来。’者开目问曰：‘一灵真性、不假胞胎时如何？’山云：‘未是妙。’者云：‘如何是妙？’山云：‘不借借。’诸仁者，倘于这里亲证一回，匪特恒心耆旧脱体逍遥，庆堂上座全身担荷，致令过去底秘密圆觉证入圆觉，现在底具足圆觉住持圆觉，未来底荷担圆觉守护圆觉。即今一会，乃真乃俗，若存若亡，情与无情，人非人等，莫不具斯圆觉之体，发斯圆觉之用。虽然，设有个不属圆觉、不属过去、不属现在、不属未来，作么与伊打当？”竖拄杖云：“挥如意，坠天花。抚箜篌，飞雪霰。一轮灿烂影婆娑，婆舌婆心巧方便。”卓一卓。

　　倚天山千江化士募众装普贤圣像成请，上堂竖拄杖云：“鼎构名山胜境，钁锄独斧务要锋铓；开凿人天正眼，智剑慧刀必须猛利。红炉经锻炼，钝铁顽铜悉尔销烁；裁成归巧手，布漆沙泥咸放光明。所以古人云：‘我以普贤殊胜行，无边胜福皆回向。普愿沉溺诸众生，速往无量光佛刹。’恁般说话，须是顺朱填墨。山僧今日却与抹粉涂胭：‘我以普贤殊胜行’，在庵斯案创伊始，千江厥果功甫备；‘无边胜福皆回向’，高低岳渎，共转根本法轮，大小麟毛，普现色身三昧；‘普愿沉溺诸众生’，长者长法身，短者短法身，拾金原是窖金人；‘速往无量光佛刹’，应以宰官、将军身得度者，即皆现之而为说法，应以婆罗门、居士、妇女等身得度者，即皆现之而为说法，应以比丘、比丘尼身得度者，即皆现之而为说法。况值天官锡福，适当火树烁煌。在在庄严毗卢性海，头头共证普贤胜行。因甚又道‘善财童子过不可说不可说世界而犹不知普贤一毛孔中事’？试问即今在会诸仁者，还知普贤毛孔中事也么？”良久云：“刹那阅历亿千劫，弹指圆成八万门。”

　　送庆忠老人舍利下江南，辞院。上堂：“三十余年前住此脑门着地，三十余年后去此脚板朝天。脑门着地，竹木土石尽发光明；脚板朝天，山水烟云悉增耀丽。所以道，去是住之因，住是去之果。去住果因周，万物备于我。备于我，卒未休去住；返观我，纵横得自由。作么生说个去住自由底道理？昔释迦如来双树烟飞之后，收取舍利八斛四斗，后为铁轮天子役诸鬼神造成八万四千宝塔，遂问耶舍尊者安置之方，尊者乃竖五指，放八万四千光，随光尽处各安一座，我震旦国中只落九所。吾师舍利不减其数，幸值金轮现瑞，象宝呈祥，不欲震威乃服，遣使归降，直令望风顺化。夫如是，匪特草木沙砾咸获祯嘉，则河山界海在在遍满。虽然，且道响应在甚么处？”良久云：“修篁万个冲霄斗，嫩桂千株荫满庭。凤阁龙楼频指顾，皇图佛日永昭荧。”

　　普陀法雨和尚赍敕黄到寺，改治平为振宗，名祖塔为妙光。谢恩上堂，拈香毕，僧问：“皇风浩荡，四海讴歌。今幸普陀和尚光辉祖室，奏请御额。和尚如何报称？”师云：“波斯鼻孔吼如雷。”进云：“聚云门庭，四代丕兴。忽遇上上人来时如何？”师云：“龙庭俯坐展宸恩。”进云：“中下人来时如何？”师云：“探花仍作探花郎。”进云：“犹有一人呵呵大笑，和尚作么生接？”师震威一喝，进云：“恁么则天上天下称尊去也。”师云：“遥祝万寿以无疆。”乃拈敕黄云：“天书颁自九重城，敕下咸令六合清。二谛嵩呼辉梵苑，三生应感沐鸿恩。金轮巩固重轮美，玉叶荣敷奕叶芬。法雨频滋无限意，须弥寿量衍升恒。兹乃法雨和尚一段辉煌祖室、惇诚报本荣亲之至谊。致令法院获振宗之美，窣堵显妙光之誉，报慈有添筹之懿。即今敕黄远降，光贲山林，阖郡文武宰官绅衿四众云集振宗，(臣)僧幻敏毕竟谢恩赞祝一句又作么生道？”安敕黄云：“祖佛忻腾兰桂永，地交天泰海山铭。”

　　丰之周居士启法名请，上堂问答毕，乃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兔角杖，龟毛拂，运用施为无不足。无足足处快承当，寿者寿兮福者福。云何为寿？甚么作福？”喝一喝云：“丰之性任圣贤心，昙荫芬芳馨永馥。”

　　佛诞众姓供灯启名请，上堂竖拄杖云：“一华百亿国，一国一释迦。各坐菩提树，一时成佛道。斯乃证道边事，即今降生又作么生？不计程途，宁列功课。比玉之无瑕，若金之试火。梅雨洒群灵，昙花飘宝座。事事靡由他，头头唯在我。一我二我万亿我，恒河沙数莫能穷，微尘刹土咸安妥。”举乾峰上堂公案，师云：“古人虽是机扣乘时，怎如振宗权实双具？启名底乐利亨嘉，诱引底寿禄齐备。若文若武，真谛俗谛，个个欢欣，行行溥济。”喝一喝云：“各各长明智慧灯，人人永证菩提记。”

　　小参

　　审戒小参，举古德云：“有二比丘犯淫杀，波离云光增罪业。维摩大士为指陈，犹如赫日消冰雪。”师云：“古人恁么道，虽是截长补短，然而舍重从轻。治平今日又且如何？有过须应改，无功勿妄陈。功过两不立，衣钵自绳绳。恁么批判，与古人相去多少？”喝一喝云：“龙蛇易辩，衲子难瞒。”

　　干一禅人对灵小参：“幼而离尘，壮则参师，得失无关，智行颇齐，性直言直，终始如之，此是禅人生平践履处。来不占天，去不占地，三昧水中，一场游戏，此是禅人临行撇脱偈。且道不终不始、无来无去一句又作么生？”画○相云：“此夜一轮隐，清光何处无。”

　　微明上座对灵小参：“祖室维新，至愿未已，遽尔云归，似忧似喜。作么忧？法门凉薄孰与俦。作么喜？乐邦胜友寻芳侣。芳侣相逢话转长，一曲无生乐未央。”喝一喝云：“莲胎切忌频耽着，还期点雪贵当阳。”

　　桂轮和尚应九小参。昔九峰干为石霜和尚侍者。霜入灭，众举首座以继住持。峰云：“待验过方可。”乃云：“先师道：‘休去，歇去，一念万年去，寒灰枯木去，古庙香炉去，一条白练去。’未审明甚么边事？”座云：“明一色边事。”峰不肯，座云：“装香来。香烟起处某坐脱不得，则不会先师意。”装香来，首座遽尔坐脱。峰乃抚背云：“坐脱立亡即不无，先师意未梦见在。”师云：“九峰虽是逼生蛇化活龙，致令首座连枣囫囵吞，怎似我桂轮和尚执侍聚云老师翁，又侍庆忠先老人，可谓高起前哲，独步先贤，一念万年，恒久不变。兹乃首九之期，治平到来无以为念，且道毕竟亲承入室一句又作么生？”良久画○相云：“流水不翻金碧浪，一轮孤朗海中栖。”

　　石砫宣慰沈太夫人仙游，司君马公请对灵小参。拈拂子画○相云：“还见么？治平月，南滨水，两两相将，互映终始。作么生说个终始互映底道理？如我司君大护法慈母沈太夫人，具大福德，发大信心，皈依三宝，敬重大乘，数十年来，一毫无间，于我法门可谓世叨弘护，历荷檀施。倏闻一旦仙游，是以山僧踏雪登山、拖泥带水，特特到来，毕竟有何叮嘱？昔日七贤女游逝多林，一女曰：‘尸在者里，人向甚么处去？’一女曰：‘作么作么？’诸姊谛观，各各契悟。感帝释散花，欲留供养。诸姊曰：‘我家四事七珍，悉皆具足。唯要三般物：一要无根树一株，二要无阴地一片，三要叫不响山谷一所。’帝释曰：‘一切所须，悉皆供给。若三般物，我实无有。’诸姊曰：‘汝若无此，争解济人？’者个公案至今诚为不了，山僧特为表出：无根树荫无忧瑞，无阴阳地最坚牢；不响山谷无虚应，始信圆通显现饶。恁么告报，且道太夫人一灵真性，与诸贤姊脱体逍遥，稳步莲阶去也无？”良久复画。

　　刘将军对灵小参：“补天浴日勋愈着，福国裕民泽倍殷。自是龙图亲带砺，森森兰桂享芳荣。此是我刘公大将军生平血力、精忠冠世处。且道即今一灵真性又向甚么处安身立命？”良久抚棺三下云：“谩恋莲胎亲八德，早承佛记悟三生。”

　　审戒小参，举古德云：“心地无贪自性戒，心地无嗔自性定，心地无痴自性慧。不增不减白金刚，身去身来常三昧。如鸟空中只么飞，无取无舍无憎爱。触境但似水无心，在世纵横有何事？若会应处本无情，始得名为观自在。”师云：“这话只解顺水推船，未识逆风把柁。不见三祖启二祖曰：‘弟子身患诸苦，乞师忏罪。’二祖云：‘将罪来与汝忏。’三祖良久曰：‘觅罪了不可得。’二祖云：‘与汝忏罪竟。’于斯领略，更有甚么轻垢难遮？倘或迟疑，再示一偈：罪福俱空空亦空，无心绳子系虚空；冻岭梅英香喷鼻，从教雪火一炉红。”

　　太皇太后哀诏至，设供小参：“大根大器大力量，荷担大事不寻常。一毛头上露消息，遍界明明不覆藏。那里是不覆藏处？所谓圣量如空不可思议，圣德如空不可思议，圣智如空不可思议，圣慧如空不可思议，圣胄如空不可思议，圣彻如空不可思议，圣慈如空不可思议，圣泽如空不可思议。既叨荷如斯不可思议覆帱之德，即今
太皇太后哀诏遍闻，(臣)僧虽属方衣，毕竟以何报答？”良久爇香炉中云：“慈灵乘愿归安养，兰桂永馨荫索诃。”白云庵在旦耆宿对灵小参：“忆昔南滨初遘时，温风和气已深知。别来青黄犹未纪，烽烟火燧几奔驰。惟有素履常不变，古道古心恒自持。因思本源归故里，如幻幢幡在处起。刹竿相望仰兴隆，振起本地旧家风。谁知一旦西风急，摧残木叶归根息。归根得旨复何言，严华法界总现前。来我治平酬夙愿，楼阁门开是几年。既尔华藏庄严、楼阁门开，且道善财童子与白云比丘，共履一百一十游城，参礼五十三员知识，今日毕竟以何为验？”良久云：“在在圆成华藏海，头头顿证毗卢印。”

　　觉庵上座披剃小参：“丈夫气慨，决烈坚刚。一尘不挂，直下承当。且道承当后又作么生？”良久云：“自度度人度一切，还期界海作津梁。”

　　应真法兄和尚对真小参：“祖室维新悲愿周，餐风沐雨建徽猷。到头云月清光霭，结角松萝素影浮。古观峰高潜白鹭，珍珠帘卷卧泥牛。我来欲问抽身句，雨洒山花泪点头。恁么告报是表法谊耶？全乡曲耶？”良久云：“分灯续焰勿忘嘱，云根枳水一毫收。”

　　审戒小参：“假借四大以为身，心本无生因境有。前境若无心亦忘，罪福如幻起亦灭。此是先佛为汝等示出百尺竿头，山僧今为汝等更进一步：‘假借四大以为身’，离婆离婆帝；‘心本无生因境有’，求诃求诃谛；‘前境若无心亦忘’，陀啰尼谛尼诃啰谛；‘罪福如幻起亦灭’，毗尼揭谛真宁干谛娑诃。虽然进步竿头，山僧再为汝等洗雪一上。”乃举：“僧问长沙岑和尚：‘如何转山河大地归自己去？’岑曰：‘如何转自己成山河大地去？’僧曰：‘不会。’岑曰：‘湖南城下好养民，米贱柴多足四邻。’僧无语，岑示偈曰：‘谁问山河转，山河转向谁？圆通无两畔，法性本无归。’汝等于斯领略，有何罪福犯持？其或未然，当初只道茅长短，烧了方知地不平。”

　　含波禅人为大川和尚毕九设供请小参：“地水火风，均名四大。机思稍迟，未免滞挂。若一念不疑，地不能碍；若一念不爱，水不能溺；若一念不瞋，火不能烧；若一念不喜，风不能飘。如此即是无依道人。佛从无依生，若悟无依，佛亦不立。者般说话，可谓称水和泥，治平今日更须泥里洗土。何也？大川和尚于无方一时四大分解，师资远隔，含波禅人特到治平，欲诣报惠酬恩，遽尔四大乖和，弗获从心，值兹毕九之期，恭就祖堂，专设清供，礼请山僧代为表答。且道师资会聚，祖孙一堂，毕竟有何话会？”良久云：“依离聚散了无关，亲炙遥陈总一般。悲愿勿忘勤祖室，烈焰炉中涌雪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