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溪一滴


  问。中有形状如何。

  答。如想梦者。因昼所想。见之于梦。彼于无形中。见诸形状。中有之身。亦复如是。当生地狱者。彼中有身。即如地狱。乃至天道人道。皆然。又若以人道生天者。其头向上。若生地狱饿鬼中者向下。若畜生中生畜者。如鸟横飞。

  问。论中谓顶圣眼生天。人心饿鬼腹之语。言人之舍识之际。热向某处。即生某道之义是乎。

  答。若论识。则不求诸孔而出。但热向者。乃众生善恶业缘所感故。舍识之时。神从彼出。有是义耳。

  客问。道家专以神自顶出。使临终之人。端坐拱神是乎。

  答。邓隐峰禅师。临终倒卓而化。其神入地耶。客无对。予曰。只要见得真。用得熟。则逆顺皆自在。岂可任定顶门为事耶。

  问。圆泽见汲妇而托胎。未死之身。如何先有坐胎者。非是偷胎夺舍乎。曰若言夺舍。则自不谓此孕怀三年等我也。问若然甚么在中作主。曰。因缘也。识神也。曰他身未死。岂有识神入彼中乎。曰。识有去后来先作主翁。若非彼之因。则不先知也。曰。如是则一身有二主矣。谁先谁后。

  答。经云。三界惟心。万法惟识。争说得身在身亡。识在不在。二主三主。

  问。修行人临终不得力何也。

  答。若真正修行者。临终永有不得力之理。只恐认影子做活计。与夫力量有所不充耳。然非具道眼者。莫能窥其涯涘有身即有苦。岂可以呻吟疾病为不得道哉。然则何以辩之。曰。病则病。死则死。在不乱耳。然则以不乱为得道可乎曰。亦未必然。予尝见一屠人。临终分付家事。别妻孥而逝。故古德有。云老僧后来自缢而死。所谓非道眼莫能窥其涯涘。

  问。梦是佛法不。

  答。梦即佛法。

  问。经中虽说梦。只将以喻法。使人明了。今言即梦是法。全以虚幻不实之理以为佛法可乎。

  答。经云。念念中。以梦自在法门。开悟世界海微尘数众生。岂不是梦即法乎。以执着目前境界为实故。以梦为虚幻。殊不知。目前有为之物。全体不实。而梦者。当体觉性也。岂可反谓虚妄不实乎。

  问。梦中多另是一山川者何耶。

  答。心性无依。世界广大梦中无形质室碍。随其去来。故从来不到处到之。不见之境见之。

  问。梦又多是旧景界者何故。

  答。良由贪着目前。念念不舍故。神识结缚此中。不能远离耳。

  问。梦既佛法如何修持。

  答。大慧教人。先以目前景界都作梦观。然后以梦中光景。移来觉时。如此会得。自然梦觉恒一。

  问。一切是梦。则地狱天宫亦梦也。善趣恶趣亦梦也。心与识法亦梦也。云何众生于舍识受识之际。不知不觉。被所流转。虽入于地狱天堂。亦不能自主者何也。

  答。爱欲所醉。业力所牵。颠倒所迷。如醉酒人。酒力所持。不知为醉。既不知是醉。亦不知为醒。长夜昏迷不觉尔。

  问。经言。此三千大千世界。咸释迦所化之土。而中何亦有非佛所化者。如西域之六师。此方之孔老。及诸子皆不秉佛教。

  答。有二义。一者谓法久成弊。附佛法而各成异见。二者谓随方设教。化仪不同。诸大圣人。殊形异相。真俗双融。而度众生。论曰。太昊乃应身大士。仲尼即儒童菩萨。皆佛化仪也。

  问。佛及老子。皆有神通。云何尧舜周孔。不具神通。

  答。尧舜周孔。乃应化圣人。随此方机宜。故神通虽有而不论。非不具也。当时舜若无神通。被象填于井而不能出。孔子若无神通。秦始皇伐冢而不豫知之。盖神通乃圣贤之余事耳。龙鬼妖魅皆悉具之。佛法中。只尚义胜。不贵神通。

  问。梦是何物作用。

  答。黄蘖云。一切众生。意缘走作于六道。以天身入人身。地狱身入余身亦尔。又如舍人屋入畜屋。于畜屋入人屋亦尔。生时性亦不来。死时性亦不去。皆虚妄想相之所流转耳。

  纪业

  予初参禅时。用功甚锐。一夕忽梦于幽涧中。乘最大白象出平川。后有百十人。各执长枪利器刺吾。但其象高大。不知几十丈。彼惟至膝耳。竟不能奈何。后至一门广博无表。予乘象入。彼皆齐门而退。入已不知象之为我。我之为象。非觉非梦而醒。

  予作此梦语。未及半而是夕稍倦就枕寝。恍惚间。梦游一处。若渚宫仙境然。有小村落。景物甚丽。四顾不见人。惟一病夫围炉而坐。貌甚憔悴。若忍饥寒之状。予怜之就坐与语。复与食。其人不纳。有傲然不忿之貌。倏忽翻然成一壮士。与人相欧而胜。或闻傍语曰。此人仙都客也。因赴龙王请及此。这愚夫不料其力。与争乃败。须臾又见一王者至。从者极多。壮士复若大臣然辅于左右。王后又不知所之。时予在梦中。亦知其为梦也。携拄杖而往。又见其人独坐于水滨岩穴之下。若羽士形。欠身要予同坐。乃问曰。欲与师少论梦意得否。予曰。喏。若然师立义。曰。我与公俱在梦中也。就以梦为题。其人联出数联对。意以屈予。予答之无滞。皆征梦语。也。然不复记。最后曰。师出我对。予曰。公立义。曰。就以师所坐石磴为题。是梦不是梦速道速道。予应声曰。是梦不是梦。于无有无中。一点精灵出神出鬼。其人良久。不能答而退。

  予童时。语音謇涩不明。有老尊宿。激劝礼观世音菩萨。从教虔礼三载。梦一人报云。接娘娘。接娘娘。二童女执香花。于白衣妇人前。有若将军者擎方盖于上。入堂坐已。授一六方。沉香色小盒与予。其内有药三丸。皆六棱而郁金色。予初尝一丸。始及唇齿通身如灌酥酪。其香味远彻。非世所有。觉已毛孔发香。精唾如蜜。自后发言。无喑塞之患也。菩萨如此灵应。故书以记之。

  予生来多病。病中作梦。多是平昔作事忽慢。不加检点去处。有神人持一方簿云。此是录诵经杂念者罪过。余接已检之。果书诵经搀杂俗念人等姓字。并罪过也。然予亦在末篇。读已甚凛然。其人谓予曰。若一卷经。搀杂两个念头。试思这一生来。所诵经。皆搀杂多少念头。忽然梦醒。汗流浃背。至此诵经。必务至诚不妄矣。

  予尝有悭习。自为僧。虽不作院主长老。不蓄利养财物。然微细习气。不觉不知处。奚无误犯。忽梦游旷野处。其地多荆棘黑石。见数十人。形貌丑恶。卧身于粪坏中。大半有相识者。一人高叫曰。我因罪入此久矣师可为我寄一信。予曰。汝家何处。曰。我与师同乡。住在施家庄。梦觉已。自思曰。此非饿鬼乎。与我同乡。则皆人也。住施家庄。则不布施而生彼中也。自此发破悭习心。

  如禅人有弟。数询予出家。然斯人气度。非沙门种也。予遮之以在家吃斋念佛。即出家也。不必在剃头。而禅人以为不然。云。和尚发愿。度尽众生。何为此人。而闭却愿门耶。遂度。是夜其人。自梦有三人。立于殿堂相谓云。又出家一人也。此人没一点善根。怎么吃得常住。一人云。不消。我不与他吃便了。乃以针逆刺其咽。次日果患疾。腹饥不下食。自说其梦。回俗则疾愈。入则复作。又一人求度。入行者寮习弥陀经至七重行树处。梦有赤发者。以朱笔打一乂。自后其人。尽日不能记一偈而止。

  予尝以怕死作念。忽夜梦将死。前有数十僧曰。某师不在。望和尚待一日。予问曰。今日是甚么日。曰十四其次日众又集。身坐禅几。一足横跏。一足垂下。渐觉其身。自下冷上。见见麻木。因众苦。索作辞世偈。予举笔云。诸法从心生。是故说因缘。因缘无所得。故说心如幻。遂有一人手执玉瓶曰。此是甘露。食之不迷。予抗声曰。以何迷我。自觉彼中气绝。此处梦回。其间光景。古木丛岩。大寺在中。寺下即大路。路下有小庵。宛然在目。是何说耶。或谓是过去事。或云未来。予曰。非也。因我有待心故。有待事来惑我。

  姚州了然公。予初会时长者也。纯诚好学。问狗子因缘稍有省。再三来列名为弟子。予谢而不允。负笈鸡山。从遍和尚雉发。既而派列子上。每见必推尊。公避逊不已。礼谢而言曰。今生不克执中瓶于和尚座下矣。愿尽此朽骨。作栽松道者故事。由是携阔。一月后闻公讣至。先一夜梦公游西南城郭有人。曰。久候了然师。到此赴斋。不期一到。即去松阴法会。此不知何说也。记之以待后云。

  予于病中梦偕数人行。渐渐至穷岩削壁。仰上视之。不知几万丈。于下亦然。四面皆无路。偶见一桥大如绳。架于大山之巅。下面波涛沸涌万状。同伴咸惧而推予前。予忻然过至半。忽见山连桥涧一时播动。吾亦忽生忧惧。寻觉曰。何有是幻妄之境忽然梦回。还坐旧榻。然惑不尽之所致也。

  梦中见书。名曰源流所载有老僧。见赤蠖虫死。为诵观音咒。云咄咄咄咄。项而见其虫。作人形入梦谢僧云。某已转为五台山火头四十年。言毕冲霄而去。梦中见虫为人。虫谢僧于梦。历历如镜像水月。重重分明。予与老僧。似非为两人。复见其书。末有云。佛法灵应。上度三界。下救四生。惟其心肯。无不从愿。

  予姊为尼号觉妙。既亡矣。予因疾不能往。但存心焉。医者治药。用少许酒为引。一夕梦曰。尔欲为功德。何遽忘戒乎。自思己行无亏或药引一事耳。从是誓志。凡服药。宁死不用犯戒引子然亦见觉妙。生平真实。于净土一念诚切坚久。故有此感呜呼。为僧者。于戒得不谨乎。

  天启初。予住水云。尝蓄一鸡司晨。每齝食。则以佛号呼之。虽远必至。见僧诵经坐禅。经行论道。则环立左右而听。喈喈作声。若有所解者。时余有妙峰之役相去数年。一日复过其地。众僧迎余。鸡亦随至啄啄有言。如亲故相适者。及予礼佛。还环绕之。侍者以杖逐而不去。予遽止之曰。彼必有意。何用尔驱。时有客至予对客坐。鸡忽近其前。大鼓两翼。鸣一声而化。尸亦不踣。众大异之曰。鸡亦有是哉。是日予止不行。以亡僧例送之。及过妙峰。守庵僧传言。鸡冢生灵芝大如盘。有异色。未几复梦谢云已生净土矣。

  予生来业重。咸蒙 圣贤默祐故得消其喑謇。除其夙障。今稍识字。明经理者。皆所赐之力也故以八大菩萨为依仗。有尽于来劫。誓度众生之愿。一夕因梦坐于次诸圣形仪整肃。动止安庠。不自得而称也。然予虽坐其次。而诸圣自相语言。予皆不闻因启曰既值圣座何以使我。即断烦恼。而获圣果乎。有二圣以目顾我而微笑。余皆默然。遂恍焉梦觉。

  姚安知府李公。讳自蕃初游妙峰。见奇峦叠秀。林木森阴。乃喜之曰。真佛国仙都也。及问予出世旨。大有归向未几公疾作。邀予归公署。谓曰。一生为人。全无半点着落。今幸逢师。得沾法诲。若此病不起。愿为山门护法。予曰。公生平刚正嫉恶锄强。护法固是常分。但世间如幻。生绿如风。勿作此念。宜善安隐。俄而公卒。寺僧数梦。李知府来谒。入佛殿指挥众事。遂立位事之。响应如生。

  崇祯辛未庭午妙峰雷电大作。水势滔天。山岳为之撼动。一众惊骇。时洪众禅人。持钵杖立予前。子问奚为曰。龙作孽耳。予打一掌曰。你见甚么须臾水没几案。予端坐不顾至瞑雨霁。前后五十里坏山拔木。不可甚计然唯寺宇及予之静室毫无损焉。众异之。是夜梦一王者乘空而至。为子求书。书曰。善德祠。又梦一老姬。引女子。形仪妖冶。将习近人。予呵之曰业障。汝前生作孽。今尚如此当断汝头。言毕乎中忽有一剑。而老姬与女子咸跪于前。因为授戒。而去。自此境物清晏。无复扰焉。

  金陵友人。邀予游天童。然余虽闻天童久矣。初不愿见。友人强以同行。一夕梦与天童老人。并一童子共舟。游于永深之池。舟疾如风。忽过一楼。瞬夕百里。又梦授一锡瓶。插两莲花。光色耀人。下有无数小花。及至天童。景色人物。宛如梦中无异。

  予游天台日。夜宿余杭。梦一伟男子诉云。弟子因贪欲过分。行于猥亵。今报以丑形。乞师忏悔。言已惨然泣泪。走入大石间。见有黑绳。缚此人于石上前后火烧。觉已大异。明日入城。见钱塘门一人。阴藏大过于身。去住为之妨碍。观之则仿佛梦中人也因忆梦事。乃语之曰。汝前身以爱形故。今感此形。今以厌形故。乃脱此形。前后皆心也。心何所之。其人大悦。以首触地。予亦舍去。数日再过此地。闻其人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