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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山天然禅师语录
深证之士于一切内外有无性相。如以五色彩画耀婴儿目。正恁么时。色与空等。见与盲等。而亦不入于断灭。如水中树影。如虚空焰。如石里火。如梦中人。如幻师所作幻事。设或有人欲一一指陈其名义性相。则愚甚矣。夫以五色彩画耀婴儿目。其理为若此也。而终不能穷知婴儿自证之处。故楞伽经云。随入自心。现量种种。相外性非性。言说妄想。不显示第一义。噫。非深证其孰能语此。
僧问南泉。迁化向甚么处去。泉云。山前檀越家。作一头水牯牛去。僧云。某甲随和尚去得么。泉云。汝若去。须衔取一茎草来。予偶忆此。叹王老师到祇么田地。真个理绝情忘。非凡可测。古云。皮肤脱落尽。唯有一真实。特地可怜。唯证方知。若非亲证。纵使悟得说得。要与古人把手同行。犹太远在。因与颂出。以俟知音。颂曰。堪笑南泉老牯牛。随时水草足优游。不禁忍俊婆心切。特地人前解按头。底事风流不可传。峥嵘头角已成颠。瓮头黄叶慵收拾。惹得知音却共怜。
有述耕夫生平怕鬼。一夕张灯野田捕虾蟆。偶与同事者谈鬼。同事曰。设有鬼。何以辨之。耕夫曰。传闻鬼无下颔。同事曰。汝试看我。耕夫举目视之。已无下颔。遂怖走里许。遇一人问之曰。何忙耶。耕夫述见鬼状。其人曰。汝试看我。耕夫视之。亦无下颔。径奔还家。正叩门次。邻人见其疾遽失声。趋问其故。耕夫乃以两次见鬼告。邻人曰。汝且看我。看之亦复如前所见。予因语大众云。昔城东老母生平不愿见佛。一日遇佛。以手掩面。五指头尽皆是佛。且当与前一段话并看。可以起悟。
一日。阿字无侍者因阅时师有论价祖过水偈并五位之旨。疑其牵合。请质于师。师曰。今时人易知耳。祇如古人前后悟处。并五位着落之旨能无疑乎。无出礼拜起云。洞祖幼时读心经起疑。到南泉已解答有伴即来话。后参云岩。于无情说法处得个颖脱。何为至良久云。祇者是。又复涉疑乎。师云。悟即不无。悟而遂至大休歇安乐田地。万中无一。何不看赵州初参南泉。泉问。有主沙弥。无主沙弥。州云。有主。泉云。主在甚么处。州近前鞠躬云。仲春犹寒。伏惟和尚尊候万福。可谓千真万真矣。次日泉上堂。州出问云。如何是道。泉云。平常心是道。凡师家说法。无不从向上一句子任学人因缘。到即推门落臼。不则亦令其发起疑情。或从前依倚处。恬适处就一句子下一回逗漏。一回倒断。不见赵州云。还假趋向也无。噫。分明逗漏了也。泉云。拟向即乖。只一挥。不由你不着忙。州果然云。不拟向。争知是道。岂不是平日依倚处尽情吐露。所以南泉为人为彻。更云。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汝若深造不疑之地。犹如太虚廓然无碍。安可强是非耶。州乃大悟。若因此便谓前仲春犹寒语尚未会在。则依语生解矣。人固有应机无滞。悟非不真。而向背之情未泯。欢喜之心未忘。明眼人前终不谓向后无事。所以当面相欺。背后着楔。不为无故。学者心诚谛信。便见亲切。纵使强作主张。当下错过。而师家亦无相负处。又如大慧在湛堂时。拈偈作颂。业为镜清无尽。诸大老赏识渠。未甘者方丈里有禅。方丈外便无禅。下单来有禅。才上单便无禅。以此切切然不肯放过。及向天宁薰风话一时冰释。已得快活自在。而圆悟谓其坐在净裸裸处。夫以大慧之天资。无所不透。其不肯自欺者心窠里毛发疑碍而已。既得冰释快活自在。岂不是千真万真。又其悟在薰风自南来。殿角生微凉句下。皆杀活全提语。从何得堕在净裸裸之说。及乎相随来也一句了却。始知前之快活自在微细依倚。尚须一回。所以道喜识尽时消息尽。当人那辨浊中清。最后一锥大有时节也。价祖悟无情说法偈云。也大奇。也大奇。无情说法不思议。若将耳听终难会。眼处闻时方得知。偈固的的也。及问邈真话。而云岩良久云。祇者是。犹自涉疑。后人遂疑其偈语未过量。又疑其难得不相见话未当。故云岩以良久销之。岂不是依语生解。大凡学人未到大休歇田地。自是趋向难泯。或当师家钳锤妙密一回拽脱。或当师家当阳正答忽得自由。夫云岩良久云。祇者是。亦当阳正答耳。而价祖遽自涉疑。所谓做贼人心虚。及至睹影。始知从前犹有依倚。故偈云。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正是一回被虎咬。切忌上山行也。从前舍今时向那边。将谓更有第二人到此。特地知非。全身里许。故有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之句。既处处逢渠。则渠不住渠而渠正是我。我不更渠而我不是渠。到此始知南泉云。三世诸佛不知有。狸奴白牯却知有。又云。一切师僧须向异类中行始得。而价祖当时答南泉云。和尚莫压良为贱一句。此时方用得着。所以云。头头上明。物物上显。不唤作尊贵。当知尊贵一路自别。正深得我今不是渠之旨也。我洞上宗趣全重于此。今时人称洞上宗师即渠我二字。尚自着落不妥。甚且以我今不是渠为我今正是渠。则尊贵之旨何在。又安能复论宗趣。无怪其五位杜撰矣。价祖立五位正偏。要不出此偈。一一全备。悟者观正中偏。偏中正。正中来。偏中至。兼中到十五字。便自炯然。可以意得也。无遽出作礼云。正中偏。偏中正。偏中至。兼中到之旨。无尝于偈中四句颇有融会。独正中来一句尚属影。似不敢效。今人杜撰。乞师指示。师曰。夫偏不滞偏则必至于正。正不守正则必至于偏。然当不守正而犹未至于偏处。试一着眼。便可神会。若必有句楷模。则所体会者尽成训诂。不堪绍旨矣。总之此事大须彻底。若彻底人自然合他古辙。不必逞聪明凑泊。若逞聪明凑泊。即使十成完具。偶一二处古人意到而句不到。或句同而意别。或句别而意同。一时比量不及。便自逗漏。所以聪明人稍有所窥。不曾遇真正作家。未免杜撰。今时人往往蹈此。不可不慎。无礼拜而退。
僧问高峰落枕因缘。师曰。此事唯贵悟不贵解。若真实悟底人。渠自然一切时。一切处绝诸渗漏。逢人问着便露现个消息。生杀纵夺。尽有回互。尽有出身。师家相为亦不是先有个极则处。要到恁么田地。若有个极则处。教学人到恁么田地。便有实法与人。一个个皆有领会。汝诸人若欲了生死。须实实求真悟实证始得。如高峰当时正是个求真悟实证底学人。雪岩正是个教人求真悟实证底师家。彼此诚实。自然纵夺可观。如雪岩见高峰有个省处。也不消问渠麻三斤。干屎橛。香严上树。不消共渠商量。向上向下。者边那边。一棒一喝。但只问。日间浩浩作得主么。者一句子探竿。任你绝大伎俩也要在他面前吐露。果然高峰云。作得主。者一句已有五六分收下。然其中有亲有疏。所以雪岩亦不肯向渠道破。又问。梦里作得主么。高云。作得主。者一句又有七八分收下。然其中亦有亲有疏。所以雪岩一路逼拶。直至无梦无想。无见无闻。主在甚么处。渠便一些气息都无。从前二关不言可知矣。直至枕子落地。错脚蹋翻。始知向来得力一点也用不着。然亦不在无梦无想。无见无闻处着到。于今师家提唱有两种病。一种老实底谓高峰睹赞时业已悟得主人公。雪岩更欲看其向上事。所以一问二问。就渠悟得做得处按定。方才以无梦无想。无见无闻一夺夺翻。直要渠到无巴鼻处翻转身来。便是向上关捩。咄。山僧且要问你。既是睹赞时悟得主人公。为甚么无梦想。无见闻时便去不得。既无梦想。无见闻时去不得。则日间梦里作得主底还用得么。一种杜撰底谓雪岩问日间梦里作得主么。已是一副纸棺材。果然把高峰一载载了。然后教渠就无梦想。无见闻处放身舍命。咄。山僧且要问你。祇如曹山云。大须作得主宰不要免。免即成变易去也。不可恁么作得主宰。更教渠就无梦想。无见闻处放身命么。山僧在诃林时。有僧一日呈偈数十首。山僧接得。但放案上。便问。无梦想。无见闻。主在甚么处。渠答云。正是学人放身舍命处。山僧向渠道。据你此答。定谓会得落枕子时消息了也。我更问你。祇如第一问第二问还过得么。渠便谓。尤是学人疑处。山僧不觉大笑云。今人胜似古人。古人第一问第二问过得。惟过不得第三问。今人先过得第三问。第一二问反过不得。岂不是会得底与身心全不交涉。究其流弊。始于师家有个极则处。教学人会。就如高峰因缘。渠便教人向无梦无想。无见无闻处会取。把日间梦里一推推干。谓不用作主宰。十二时中止要人将无梦想。无见闻一合合去。如黑漆桶相似。以为得大总持。以为向上巴鼻。殊不知痴狂两头走。总不曾向真实一回悟得。是以今时师资说处尽有。若到做处。蚤已逗漏出许多生灭。解嘲者谓其践履未到。已自可笑。无惭愧者更谓你作生灭会么。如此狂解不至。尽大地人灭却慧命。不止我辈。稍有担荷。便当向深山里。钁头边实实求个真悟真证。切忌随流过日。自取误赚。亦乃误赚他人。久立珍重。
从上祇一心而已。真极故迷以真极。故不知有自己。不知有自己则不能内守真极。故不知外无法。不知外无法则不能不外见。不能内守则真心流转。不能不外见则境界似生。以似生之境界惑流转之真心。逾迁逾远。从迷至迷。无有穷尽处。无穷尽生死之中疲极思脱。不须更疑境界。境界元无。以不知无故似生相续。知其本无则全身在境界中。如梦如幻。即极痴人。决不谓梦幻之能系缚。虽知其本无。如梦幻之不能系缚。然无住足之地。则暂无复有。如凡夫禅不难。使妄尽以至于不动。以不曾发明本心故滞于色界。更差别则流为无想。极于无色。皆识心变现。所以我宗止贵见性。于生死中直下悟取本原心地。直下不受一切境界之所惑乱。虽处至纷至纭而真心不昧。如摩尼珠映于五色。头头上明。物物上了。到此方知二乘虽会无我之性。尤非大自在究竟之处。得到此处。尚有我宗门棒待有日吃在。
嘉兴大藏经 庐山天然禅师语录
天然是禅师语录卷第七
嗣法门人今辩重编
举古
举世尊初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曰。天上天下。唯吾独尊。云门云。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食。贵图天下太平。
师曰。世尊扶头。云门把尾。看来两尊宿都为他人着忙。殊不知总不曾动着毫发。要且古往今来受瞒不少。噫。祇今还有不受人瞒者么。
举二祖问达磨。诸佛法印可得闻乎。磨曰。诸佛法印不从人得。祖曰。我心未宁。乞师安心。磨曰。将心来。与汝安。祖曰。觅心了不可得。磨曰。与汝安心竟。
师曰。既云诸佛法印不从人得。又云将心来。与汝安。达磨大师恰如将一千斤担子放二祖肩上。御来刖去双足。教他疾行相似。虽然用尽伎俩。且道有甚么交涉。
举鸟窠和尚因侍者会通一日欲辞。乃问。汝今日何往。者曰。某甲为法出家。和尚不垂慈诲。今往诸方参佛法去。窠曰。若是佛法。吾此间亦有少许。者云。如何是和尚此间佛法。鸟窠于身上拈起布毛吹之。侍者因此大悟。
师曰。此在鸟窠分上即得。若是侍者恁么悟去。三十年未梦见在。
举忠国师三唤侍者。侍者三应。国师云。将谓吾辜负汝。谁知汝辜负吾。
师曰。国师辜负侍者。驷不及舌。侍者辜负国师。罔极难酬。大众要会。但莫向唤侍者处。侍者应诺处作商量。许尔具衲僧少分。
举归宗铲草次。有僧来参。忽有一蛇过。宗以锄断之。僧云。久响归宗。原来是个粗行沙门。宗曰。尔粗我粗。僧曰。如何是粗。宗竖起锄头。僧曰。如何是细。宗作斩蛇势。僧曰。与么则依而行之。宗曰。尔甚么处见我斩蛇。僧无对。
师曰。归宗斩蛇。疑杀天下人。祇今还识老汉面目么。蓦举拂子云。归宗鼻孔一时穿却了也。若也会得。不曾增得诸人分毫。只是坐断山僧舌头去。纵饶不会。亦不曾减得诸人分毫。只是一向任山僧口说手擎。无人捉败。放下拂子。喝一喝。
举鲁祖寻常见僧来便面壁。南泉闻云。我寻常向师僧道。佛未出世时会取尚不得一个半个。他恁么驴年去。
师曰。鲁祖面壁已是葛藤。南泉播扬他人长短。是何心行。明眼人总好一场笑具。
举邓州丹霞天然禅师过慧林。遇天大寒。取木佛烧火。向院主呵曰。何得烧我木佛。霞以拄杖拨灰曰。吾烧取舍利。主曰。木佛何有舍利。霞曰。既无舍利。更取两尊烧。主自后眉须堕落。
师曰。人见烧木佛。便以为过量。见须眉堕落。便以为犹有者个。所以如此。若恁么。要见丹霞院主面目驴年去。大众。且待者些子见解尽时。尔自瞥地在。
举赵州示众云。泥佛不度水。木佛不度火。金佛不度炉。真佛内里坐。
师曰。泥佛不度水。木佛不度火。金佛不度炉。作么生是真佛内里坐。还会么。不会。山僧今日再与说过。
举僧游五台。问一婆子曰。台山路向甚么处去。婆曰。蓦直去。僧便去。婆曰。好个阿师。又恁么去。后有僧举似赵州。州曰。待我勘过来。明日州便去。问。台山向甚么处去。婆曰。蓦直去。州便行。婆曰。好个阿师。又恁么去。州归院。谓僧曰。台山婆子为汝勘破了也。
师曰。试道婆子毕竟有过没过。且作么生是赵州勘破处。虽然如此。我又早知尔了也。
举赵州一日在东司上。见远侍者过。蓦召。文远。远应诺。州曰。东司上不可与汝说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