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觉浪盛禅师全录


  复示圆觉化上座

  昔普化沿途掣风颠。遇巡街御史出隶人喝道而行。普化撺向道前作咄咄声。御史呼隶捉下打五棍。普化曰似则似是则不是。复欣然 徉而去。山僧尝问诸学人。且道御史赏罚分明否。普化有出身路否。似则似是则不是。一敲一唱妙密希奇。向遮里觑破真可入如幻解脱法门也。今上座到处唐突不妨冲流度刃。何以怪人呵叱驱逐乎。巡街御史与我知宾职事还有同别否。你果能如普化当呵呵大笑不敢以己妨人。不见无厌足王之门庭而斩首刳眼支解众形。未尝以身语意业恼乱六道群灵者乎。又不见寒山拾得放旷不羁每遭人叱逐自抚掌笑傲打锁敲枷。又何尝以人不知而自愠怒乎。必欲使人礼敬不敢怠慢则自当循规蹈矩周旋上下所谓机贵回互不敢触犯锋芒也。今既不能入荆棘林。游狮子窟。如裸形之人责人不以礼貌。又如贼兵之专以放杀掳掠为事。却怪人以刀杖御暴。即世谛中亦无是事。况我祖宗门下剑戟纵横特欲破除学人之偷心妄法哉。我亦知上座是学脱略不羁之人。但可恣意于草昧荒疏之外。何可放纵于规矩法度之中。如上座前日谒颛愚大师。唐突无礼。且轻击其背。大师以不采无穷。你自纳败阙。若使诸方。拄杖打折不放你在。何可以善知识勘学人之机而倒用于善知识之前哉。你既如此行事。当尽天下无措足之地矣。还敢大言世人昧于名相而不知超略幻惑。岂非当局自迷者乎。

  示石潮宁西堂法语

  吾宗末裔传至少林金沙太混。若非吾廪山翁于宗镜书祖披出纯精。别行一路。几于人天冒昧。何能回拔今时哉。笃生寿昌老祖得无师智。掘出大好山中掀翻黄龙头角。正是胸中迸出始能遮天盖地也。及接我东苑先师。便蓦地推下险坑。使自跳出捉败遮老汉莫作怪即杖人撞开祖父之门。全是赤身挨白刃。以故生平不拘拘于三玄甲胄五位枪旗。别施符剑八面破敌。今时之弊正坐在各执名器。不能神其杀活。终属浊智流转。不鉴沩仰云门法眼之后。因何而自绝乎。吾子始于太平棒头得火烧裙带消息。今复来此烹炼。自应如九转神丹变化不测。异日大起吾宗。则皋鹤之声光自远矣。子当慎之。
嘉兴大藏经 天界觉浪盛禅师全录


  天界觉浪盛禅师全录卷之十一

  门人 大龙 大灯 大文 大健 较

  机缘

  乙亥龙湖问答

  太宰问三玄五位是发明悟后事。是发明悟前事。师云临济开眼尿床。洞山合眼投水。公云大师意作么生。师云心不负人面无惭色。

  周司马问流寇有何法力可退。师云有一行咒。公云甚么咒。师举如意云吽吽。傍者云便恁么持去如何。师云狗衔赦书。诸侯避道。

  陈司寇问大师出世如何为人。师云此问最亲切。公云毕竟如何。师云死水不藏龙。公云日夜波涛涌激时如何。师云张无尽曾作无佛论。

  周赤城毛自明二太守过访。恒鉴云师以何法开导二公。师云一人云昨夜十字街头井被人抬去。一人云只见今早街上湿一人愤然不平为无此事。鉴云二公信得及否。师咄云。痴汉。你见百子塔点头也未。鉴无语。

  宋户部问返闻闻自性。自性如何闻。师召居士。士应诺。师云山僧戒口。

  太宰问我闻圆相从耽源传仰山是否。师云公见西天十五祖睹龙树现月轮相否。宰云见。师云提婆即是外道。宰云此意甚深。师手画破圆相。云西天外道六师及九十六种皆向遮里折伏。但得其旨则千变万化无不暗合圆机也。宰云师从何而得此旨。师云白云断处见明月。黄叶落时闻捣衣。

  恒鉴引僧来参。问如何是学人自己。师云礼拜着。僧礼起。师云你如何在遮里欺诳我。僧拟议。师震威喝出。鉴云和尚还须方便。师以如意蓦口便打。又僧问云如何是学人自己。师云吉獠舌头三千里。进云某甲不会。师云入海捉波斯。进云还许参究否。师云反脚穿靴水上立。

  僧立次。师问云阿谁。僧云堂中学人。师云山门骑佛殿向圣僧鼻孔里去你见么。僧云不见。师云打二板也未。僧云打也。师云吃茶去。

  王康伯王见虚诸居士来参。师云鱼因甚么即跳过龙门。一士云全仗风雷力。师云如何又有点额底。士云是他气力未充。师云话堕也。士云和尚还须方便。师曰吃水去。又僧问鱼因甚么即跳过龙门。师云逢人但恁么举。僧拟议。师云徒遭点额。

  问某看古人言教激发此心不起如何。师竖起如意曰教中曾说着遮个么。僧云不知。师曰今见了还知么。僧云此须和尚始得。师叱曰自暴自弃汉。

  僧问生死大事不明乞和尚指示。师竖起如意曰见么。僧云见。师曰见甚么。僧云如意子。师曰有眼如盲去。

  僧问学人无个入处乞和尚指示。师以如意击香台云会么。曰不会。师曰赖你不会到有个好消息。僧云秪遮不会便是入处么。师曰又被风吹别调中。

  资秀禅人持一杖赠太宰。师即夺之曰若道遮杖是太宰底如何又在龙湖手里。若道是龙湖底如何又是太宰杖。道道。秀云请和尚道。师即以杖击之。太宰笑曰临济小厮儿却具一只眼。师掷下拄杖曰放过一着。

  太宰一日命使持所作颂古一则请政。师抚使者曰去请太宰公亲来领证据。公又遣使云明日必亲来。但和尚莫虚哄。师曰却是公先哄我也。次日公才入方丈。师据座震声一喝。曰入门须辩主。端的请公分。公近前不审。师曰何不速道。公乃趋傍就座。师曰我要公当机便透。如何又恁颟顸去。公云我特来领证据。原来又是虚哄。师曰是公自纳败阙。争怪得山僧。宝公大笑曰今日和尚又勘验一个衲僧也。师曰山僧棒折那。

  梅中丞问孔子知世不可为而欲为。地藏知生不可尽而欲尽。如今日和尚于刀兵荒乱中说法度人。同是一副婆心。奈如此时人情危险之终不可度乎。师曰孔子地藏盖将自己看大了。将世界看小了。如一身一家有一小事不妥贴。便是自己一大事不了当也。若僧者以生在遮人世。便逃不得遮人世。如同舟遇风。亦因其患难。而行乎患难耳。岂有大过人之事乎。公大喜曰如此说法惟上根利智则一闻千悟矣。若夫业重痴迷何可与说道理哉。予又窃疑佛尝以密言真言度诸鬼神明。说与人尚自不知密。说与鬼又安知乎。不知则不信。不信则疑。疑则谤。谤则无所不至矣。师又何法以开此痴迷哉。师曰如公昔掌兵权。凡出一号施一令。令惟主将谋士知之。使三军皆知则心志不一。精神不专。拟议愈多。而是非愈起。则水火不足以趋。生死不足以敌也。故从上先圣。皆以神道设教。而一天下之性情正。以智者太聪明。不可与之道理。与道理则聪明愈乱。愚者太痴迷。又不可与之道理。与道理则痴迷愈惑。故密语真言正为上智下愚者设也。公太笑曰奈何泄尽。太宰问宝镜三昧中所云如虎之缺。如马之馵。此二句若以道理注解。或即应下文以有下劣故拖泥带水以示败阙。因为救人。不嫌自败舍位就功故云。宝几珍御如此解。不知合否。望师以道理判示。不敢当上上机也。师曰宝镜谓佛道垂成云者。正恐大通智胜自滞空劫犹十劫观树而佛法不得现前也。故有三堕之设。欲其不触虎头之缺。与犯马足之馵。而迥超于功位耳。故以宝几珍御之惊异。黧奴毛角之下劣。空劫守株之尊贵。互相救其触背之非。予所谓邪食作病。以毒为医云者。元无实法也。自非三堕忘玄之人。安得妙协宝镜之不触背哉。

  师一日与太宰坐僧堂中。因举寿昌和尚颂临济吃棒公案云。醍醐上味出乎乳。滴水搀中便不成。三十棒头开正眼。何尝傅得祖师心。师顾太宰曰。如何是正眼聻。公悚然。僧一悟出问如何是正法眼。师劈面一掌。曰问甚么。悟云莫只遮便是否。师又一掌曰不识好恶汉。悟礼拜。再请开示。师曰逢人不得错举。太宰因有颂。曰无影堂前万木森。松风萝月度知音。只须觅个疯颠汉。一掌酬他彻困心。师看颂曰见之不取思之千里。

  太宰公初度。师问未出母胎。度人已毕。意旨如何。公曰请大众各下一语。看众下语不契。公再请师指示。师曰待公出母胎着。公曰我知大师婆心也。

  太宰曰袁中郎尝引罗近溪云。圣人乃安心之百姓。百姓乃不安心之圣人。犹是道学窠臼。不许夜途刚把火。大家吹灭暗中行。邓豁渠末后见解又出于近溪耶。然中郎辈所见亦止此耳。师曰此正盘山所谓指纵极则也。安知有向上一路。太宰曰寒辉因达大师举竹篦子话曰。道是即触。道不是即背。将谓此中有。一语参数年。乃白大师曰。某今知此中无一语也。达师乃掇转曰。此中正有一语。还须参取。岂非达大师善纵夺乎。师笑曰只遮竹篦子话当时才举起。已太煞漏逗太煞落草了也。那堪更引入此葛藤哉。即彼向后有个深入处。争奈纡曲途路。何祗如僧问马祖离四句绝百非请师直指西来意。此问不妨奇特。而马祖父子自然能出手眼不负来机。日面月面头白头黑。真可谓不负西天谶语。马驹踏杀天下人也。公曰此去汉阳不远。黄鹤楼上题诗。一头白一头黑。今日益见大师。师曰踏。

  黄檗直公问大师曾见黄元公丁艰归时雪关有把关一语否。师曰未闻。直曰雪关问元公见寿昌与天童事何如。元公曰虎头虎尾一齐收。天童闻之曰元公正似做官人受了分上止断得一平和官私。师笑曰天童却要说个相似惜当时未遇一打老虎腰者耳。

  雅虚问张无尽见兜率悦后其颂马祖一喝江西从此立宗风。特翻雪窦之案何如。师笑曰无尽见地固是超绝仍跳不出大冶精金无变色之杀活锋也。如雪窦拈德山不答话公案云。德山握阃外威权。有当断不断不招其乱底剑在。如此举唱孰能及哉。凡看古人公案不可执一偏知见。彼固各有出身之路。如僧问马祖离四句话祖谓今日困问取智藏。虽是他父子踏杀天下人。你知此僧问智藏问海兄再问马祖始终却勘破此三老底意乎。虚云此须是和尚始得。师曰你也不得草草。又问石霜昭首座答九峰一条白练去。为明一色边事。九峰不肯首座即坐脱。有何过处。师曰可惜首座当机蹉过。却乃寻死大可笑也。虚云九峰意旨何如。师曰你道九峰梦见先师意也未。虚曰和尚又作么生。师曰若我作首座见他曰若明得先师意。我当如先师服侍。便不待他举话即应声以大棒打出。曰我遮里容不得你遮般侍者。岂不坐振先师宗风。使九峰向三千里外自瞥地去哉。虚礼谢而退。

  李冢宰问。如何是圆通为人处。曰惯将飞剑斩精灵。曰也有能断命根者无。曰死机不犯如何是向上事。曰赤脚上刀山如何是末后句。曰泪出痛肠。如何是学人自己。曰六亲无靠。骨肉无情。如何是学人自己命根。曰镜里栽花。如何是命根不断。曰水中捞月。如何大修行人命根亦不断。曰不因樵子径。争到葛洪家。如何不自肯去。曰饿鬼思沙袋。如何得自肯去。曰劫贼入空房。如何得大自在去。曰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如何得成人自在自在成人。曰甜瓜彻蒂甜苦瓜连根苦。曰恁么则大解脱去也。曰富嫌千口少贫恨一身多。如何得正偏妙协。曰类之不齐混则知处。如何得功位双超。曰须知尊贵一路自别。曰只遮是向上不传之妙否。曰居士作么相续去。公作礼曰恩大难酬。师默然。

  戊寅圆通问答

  僧来参。师曰何处来。曰云居来。师曰明月湖有人试探竿否。曰谢和尚指示。师曰脱空谩语汉。指示你甚么。僧无语。师叱出。

  荆藩国主闻师入楚过蕲州。差官迎入宫庭供养。王问曰大师慈悲降重。愿示法旨令得悟入。师云殿下因何得知山僧。王曰大师宗风何处不闻。师云殿下自有法旨。但能深心体究。则无一时不悟入也。王云如何得佛法时时现前。师云山僧本是方外如何得入王宫。王云此是大师愿力。师云不因殿下何缘得入。王云觌面相对还可当佛法否。师云殿下现前指出那一事是世法。王云须是大师点破始得。师云殿下还记得灵山付嘱的事么。王曰不因今日未免忘却。师微笑。世子礼拜。师云世子还记得么。王曰请大师授记。师云授记已久也。王曰若不夙生授记。安得复遇慈颜。师云此可谓真从灵山付嘱来也。因请法名大登字嗣圣。世子礼谢复请为王妃授记及开示。宫中慈悲喜舍戒杀持斋参究自己性命兼修六度庄严为世世依正报相之事。于是阖宫欢喜王因问太祖从何修而获此。师云此夙修已成菩提。示现帝王身以说法度生安立世界者也。王曰今日大师不异释迦入波斯王宫转大法轮。令宫内外皆得种成佛因缘。惟大师常应愿求使终得成就也。师云殿下常使摩尼不昧则与苍生作大檀施矣。王问法要五日。师坚辞。乃差官送归圆通。设供谢法。

  九江兵宪黄公过访圆通。问云弟子常参此宗历年已久。曾未得个入处。大师何以指示。师云台驾冒雪而来。跋踄甚是不易。公云大师亦还以话头指示人否。师云只今话头亦不少也。公云争奈了无入处。师云公也不得当面讳却。公喏喏及出门。师顾公云还记得药山门前风景么。公云是甚风景。师指空中雪云。片片不落别处聻。公云谢大师指示。师云前头更有数峰奇还须与公看过。公乃笑揖而别。后师因赴能仁会与公茶次。因问云我等自知此事大难。今日出来做官更觉多事也。师云公正须向此处一一透过始于生死得力。不见古人要于异类中行。即刀山剑树须全身拶入。乃得大解脱法。若在死水里浸杀何处有出身活路。公云遮般作用恐亦不易承当。师云瓮里何曾走却鳖。公喜甚。一日又过圆通问师近来参禅人皆依大慧中峰提话头起疑情。今大师何以接引后学。师云宋元已前但能使人疑情起。不肯教人起疑情。山僧虽无实法与人。然亦不敢孤负来机。公云毕竟有何方便。师云公且将自己本命元辰掀翻着。公不语。师云公曾参究甚么来。曰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师云秪如赵州云我在青州作一领布衫重七斤。意作么生。公云不会。师云赵州当时见僧问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如何不下一喝打一棒却乃恁么答。去此正古人杀人刀活人剑也。何曾以死语死法使天下人作焦芽败种哉。公曰如何是生机一路。师蓦呼公二侍人。二侍人趋前。师拈一片果子问云遮个是甚么。对曰核桃肉。师云不是不是去。侍人去。师云且喜二人俱无所知。若是苏子瞻辈又作许多禅道佛法会也。师复呼侍人前来。侍近前。师云遮个你也应有分。各分一半吃去。二侍接去。师云好生吃。公时悚然。师云山僧太煞罪过。公云遮个境界不能时时现前何也。师云公虽参究此事。秪为寻常日用打作两橛耳。若要与本分机用相应。直须头头物物不得轻放过耳。无分世法出世法。即妻子烦杂公事绸缪正好时时提撕此事。令主人常自惺惺。便能游戏圣凡操纵杀活。所以于一切生死处自能作主有自繇分。有出身路。始可向有佛处坐断。无佛处称尊也。公云一向也知世法佛法元是无二。及乎临机应事又打作两橛。所以往往当面蹉过。今幸大师指点头头不得放过。令我全身拶入。不胜痛快。不胜警醒。师云欲得省力。须于直下便见。所谓万象之中独露身聻。公大喜揖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