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长阿含经

  时,婆罗门即命弟子阿摩昼而告之曰:“汝往观彼沙门瞿昙,为定有三十二相,为虚妄耶?”
  时,阿摩昼寻白师言:“我以何验观瞿昙相,知其虚实?”
  师即报曰:“我今语汝,其有具足三十二大人相者,必趣二处,无有疑也。若在家,当为转轮圣王,王四天下,以法治化,统领民物,七宝具足:一、金轮宝,二、白象宝,三、绀马宝,四、神珠宝,五、玉女宝,六、居士宝,七、典兵宝。王有千子,勇猛多智,降伏怨敌,兵杖不用,天下泰平,国内民物无所畏惧。若其不乐世间,出家求道,当成如来、至真、等正觉,十号具足。以此可知瞿昙虚实。”
  时,阿摩昼受师教已,即严驾宝车,将五百摩纳弟子,清旦出村,往诣伊车林。到已下车,步进诣世尊所;佛坐彼立,佛立彼坐,于其中间共谈义理。佛告摩纳曰:“汝曾与诸耆旧长宿大婆罗门如是论耶?”
  摩纳白佛:“此为何言?”
  佛告摩纳:“我坐汝立,我立汝坐,中间共论,汝师论法当如是耶?”
  摩纳白佛言:“我婆罗门论法,坐则俱坐,立则俱立,卧则俱卧。今诸沙门毁形鳏独,卑陋下劣,习黑冥法,我与此辈共论义时,坐起无在。”
  尔时,世尊即语彼言:“卿摩纳未被调伏。”
  时,摩纳闻世尊称卿,又闻未被调伏,即生忿恚,毁谤佛言:“此释种子,好怀嫉恶,无有仪法。”
  佛告摩纳:“诸释种子,何过于卿?”
  摩纳言:“昔我一时为师少缘,在释种迦维罗越国。时,有众多诸释种子,以少因缘集在讲堂,遥见我来,轻慢戏弄,不顺仪法,不相敬待。”
  佛告摩纳:“彼诸释子还在本国,游戏自恣,犹如飞鸟自于巢林,出入自在。诸释种子自于本国,游戏自在,亦复如是。”
  摩纳白佛言:“世有四姓——刹利、婆罗门、居士、首陀罗,其彼三姓,常尊重、恭敬、供养婆罗门;彼诸释子义不应尔。彼释厮细、卑陋、下劣,而不恭敬我婆罗门。”
  尔时,世尊默自念言:“此摩纳子,数数毁骂言及厮细,我今宁可说其本缘调伏之耶?”佛告摩纳:“汝姓何等?”
  摩纳答言:“我姓声王。”
  佛告摩纳:“汝姓尔者,则为是释迦奴种。”
  时,彼五百摩纳弟子,皆举大声而语佛言:“勿说此言!谓此摩纳为释迦奴种。所以者何?此大摩纳,真族姓子,颜貌端正,辩才应机,广博多闻,足与瞿昙往返谈论。”
  尔时,世尊告五百摩纳:“若汝师尽不如汝言者,当舍汝师,共汝论义;若汝师有如上事如汝言者,汝等宜默,当共汝师论。”
  时,五百摩纳白佛言:“我等尽默,听共师论。”时,五百摩纳尽皆默然。
  尔时,世尊告阿摩昼:“乃往过去久远世时,有王名声摩。王有四子:一名、面光,二名、象食,三名、路指,四名、庄严。其王四子少有所犯,王摈出国,到雪山南,住直树林中。其四子母及诸家属,皆追念之,即共集议,诣声摩王所,白言:‘大王,当知我等与四子别久,欲往看视。’王即告曰:‘欲往随意。’时,母眷属闻王教已,即诣雪山南直树林中,到四子所。时诸母言:‘我女与汝子,汝女与我子。’即相配匹,遂成夫妇,后生男子,容貌端正。
  “时,声摩王闻其四子诸母与女共为夫妇,生子端正,王即欢喜,而发此言:‘此真释子!真释童子!’能自存立,因此名释(释,秦言能在直树林,故名释。释,秦言亦言直。)声摩王即释种先也。王有青衣,名曰方面,颜貌端正,与一婆罗门交通,遂便有娠。生一摩纳子,堕地能言,寻语父母:‘当洗浴我,除诸秽恶;我年大已,自当报恩。’以其初生能言,故名声王。如今初生有能言者,人皆怖畏,名为可畏;彼亦如是,生便能言,故名声王。从此已来,婆罗门种遂以声王为姓。”
  又告摩纳:“汝颇从先宿耆旧大婆罗门,闻此种姓因缘已不?”
  时,彼摩纳默然不对。如是再问,又复不对。佛至三问,语摩纳言:“吾问至三,汝宜速答。设不答者,密迹力士手执金杵在吾左右,即当破汝头为七分。”
  时,密迹力士手执金杵,当摩纳头上虚空中立,若摩纳不时答问,即下金杵碎摩纳首。佛告摩纳:“汝可仰观?”
  摩纳仰观,见密迹力士手执金杵立虚空中,见已恐怖,衣毛为竖,即起移坐附近世尊,依恃世尊为救为护,白世尊言:“世尊当问,我今当答。”
  佛即告摩纳:“汝曾于先宿耆旧大婆罗门,闻说如是种姓缘不?”
  摩纳答言:“我信曾闻,实有是事。”
  时,五百摩纳弟子,皆各举声自相谓言:“此阿摩昼,实是释迦奴种也。沙门瞿昙所说真实,我等无状,怀轻慢心。”
  尔时,世尊便作是念:“此五百摩纳后必怀慢,称彼为奴,今当方便灭其奴名。”即告五百摩纳曰:“汝等诸人,慎勿称彼为奴种也。所以者何?彼先婆罗门是大仙人,有大威力,伐声摩王索女,王以畏故,即以女与。”由佛此言得免奴名。
  尔时,世尊告阿摩昼曰:“云何,摩纳,若刹利女七世已来父母真正,不为他人之所轻毁,若与一婆罗门为妻生子,摩纳,容貌端正。彼入刹利种,得坐受水诵刹利法不?”
  答曰:“不得。”
  “得父财业不?”
  答曰:“不得。”
  “得嗣父职不?”
  答曰:“不得。”
  “云何,摩纳,若婆罗门女七世以来父母真正,不为他人之所轻毁,与刹利为妻,生一童子,颜貌端正。彼入婆罗门众中,得坐起受水不?”
  答曰:“得。”
  “得诵婆罗门法,得父遗财,嗣父职不?”
  答曰:“得。”
  “云何,摩纳,若婆罗门摈婆罗门投刹利种者,宁得坐起受水,诵刹利法不?”
  答曰:“不得。”
  “得父遗财,嗣父职不?”
  答曰:“不得。”
  “若刹利种摈刹利投婆罗门,宁得坐起受水,诵婆罗门法,得父遗财,嗣父职不?”
  答曰:“得。”
  “是故,摩纳,女中刹利女胜,男中刹利男胜,非婆罗门也。梵天躬自说偈言:
  “刹利生中胜,种姓亦纯真,
  明行悉具足,天人中最胜。”
  佛告摩纳:“梵天说此偈,实为善说,非不善也。我所然可。所以者何?我今如来、至真、等正觉,亦说此义:
  “刹利生中胜,种姓亦纯真,
  明行悉具足,天人中最胜。”
  摩纳白佛言:“瞿昙,何者是无上士,明行具足?”
  佛告摩纳:“谛听!谛听!善思念之,当为汝说。”
  对曰:“唯然,愿乐欲闻!”
  佛告摩纳:“若如来出现于世,应供、正遍知、明行足、为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世尊,于一切诸天、世人、沙门、婆罗门、天、魔、梵王中,独觉自证,为人说法,上语亦善、中语亦善、下语亦善,义味具足,开清净行。若居士、居士子及余种姓,闻正法者即生信乐,以信乐心而作是念:‘我今在家,妻子系缚,不得清净纯修梵行。今者宁可剃除须发,服三法衣,出家修道。’彼于异时,舍家财产,捐弃亲族,剃除须发,服三法衣,出家修道。与出家人同舍饰好,具诸戒行,不害众生。
  “舍于刀杖,怀惭愧心,慈念一切,是为不杀。舍窃盗心,不与不取,其心清净,无私窃意,是为不盗。舍离淫欲,净修梵行,殷勤精进,不为欲染,洁净而住,是为不淫。舍离妄语,至诚无欺,不诳他人,是为不妄语。舍离两舌,若闻此语,不传至彼;若闻彼语,不传至此;有离别者,善为和合,使相亲敬;凡所言说,和顺知时,是为不两舌。舍离恶口,所言粗犷,喜恼他人,令生忿结,舍如是言;言则柔濡,不生怨害,多所饶益,众人敬爱,乐闻其言,是为不恶口。舍离绮语,所言知时,诚实如法,依律灭诤,有缘而言,言不虚发,是为舍离绮语。舍于饮酒,离放逸处,不著香华璎珞,歌舞倡伎不往观听,不坐高床,非时不食,金银七宝不取不用,不娶妻妾,不蓄奴婢、象马、车牛、鸡犬、猪羊、田宅、园观,不为虚诈斗秤欺人,不以手拳共相牵抴,亦不觝债,不诬罔人,不为伪诈。舍如是恶,灭于诤讼诸不善事,行则知时,非时不行,量腹而食,无所藏积,度身而衣,趣足而已,法服应器常与身俱,犹如飞鸟羽翮随身,比丘无余亦复如是。
  “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受他信施,更求余积,衣服、饮食无有厌足;入我法者,无如此事。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自营生业,种植树木,鬼神所依;入我法者,无如是事。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更作方便,求诸利养,象牙、杂宝、高广大床、种种文绣、綩綖被褥;入我法者,无如是事。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受他信施,更作方便,求自庄严,酥油摩身,香水洗沐,香末自涂,香泽梳头,著好华鬘,染目绀色,拭面庄严,镮纽澡洁,以镜自照,杂色革屣,上服纯白,刀杖、侍从、宝盖、宝扇、庄严宝车;入我法者,无如此事。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专为嬉戏,棋局博奕,八道、十道、百道,至一切道,种种戏笑;入我法者,无如此事。
  “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但说遮道无益之言,王者、战斗、军马之事,群僚、大臣、骑乘出入、游园观事,及论卧起、行步、女人之事,衣服、饮食、亲里之事,又说入海采宝之事;入我法者,无如此事。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无数方便,但作邪命,谄谀美辞,现相毁訾,以利求利;入我法者,无如此事。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但共诤讼,或于园观,或在浴池,或于堂上,互相是非,言:‘我知经律,汝无所知。我趣正道,汝向邪径,以前著后,以后著前。我能忍汝,汝不能忍。汝所言说,皆不真正。若有所疑,当来问我,我尽能答。’入我法者,无如此事。
  “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更作方便,求为使命,若为王、王大臣、婆罗门、居士通信使,从此诣彼,从彼至此,持此信授彼,持彼信授此,或自为,或教他为;入我法者,无如此事。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但习战阵斗诤之事,或习刀杖、弓矢之事,或斗鸡犬、猪羊、象马、牛驼诸畜,或斗男女,及作众声,贝声、鼙声、歌声、舞声,缘幢倒绝,种种伎戏;入我法者,无如此事。
  “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行遮道法,邪命自活,瞻相男女,吉凶好丑,及相畜生,以求利养;入我法者,无如是事。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行遮道法,邪命自活,召唤鬼神,或复驱遣,或能令住,种种厌祷,无数方道,恐吓于人,能聚能散,能苦能乐,又能为人安胎出衣,亦能咒人使作驴马,亦能使人盲聋瘖瘂,现诸技术,叉手向日月,作诸苦行,以求利养;入我法者,无如是事。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行遮道法,邪命自活,为人咒病,或诵恶术,或为善咒,或为医方、针灸、药石,疗治众病;入我法者,无如是事。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行遮道法,邪命自活,或咒水火,或为鬼咒,或诵刹利咒,或诵鸟咒,或支节咒,或是安宅符咒,或火烧、鼠啮能为解咒,或诵别死生书,或读梦书,或相手面,或诵天文书,或诵一切音书;入我法者,无如是事。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行遮道法,邪命自活,瞻相天时,言雨不雨,谷贵谷贱,多病少病,恐怖安隐,或说地动、彗星、日月薄蚀,或言星蚀,或言不蚀,如是善瑞,如是恶征;入我法者,无如是事。
  “摩纳,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行遮道法,邪命自活,或言此国胜彼,彼国不如;或言彼国胜此,此国不如;瞻相吉凶,说其盛衰;入我法者,无如是事。但修圣戒,无染著心,内怀喜乐。目虽见色而不取相,眼不为色之所拘系,坚固寂然,无所贪著,亦无忧患,不漏诸恶,坚持戒品,善护眼根;耳、鼻、舌、身、意亦复如是。善御六触,护持调伏,令得安隐,犹如平地驾四马车,善调御者,执鞭持控,使不失辙;比丘如是,御六根马,安隐无失。彼有如是圣戒,得圣眼根,食知止足,亦不贪味,趣以养身,令无苦患而不贡高,调和其身,令故苦灭,新苦不生,有力无事,令身安乐。犹如有人以药涂疮,趣使疮差,不求饰好,不以自高。摩纳,比丘如是,食足支身,不怀慢恣。又如膏车,欲使通利以用运载,有所至到;比丘如是,食足支身,欲为行道。
  “摩纳,比丘如是成就圣戒,得圣诸根,食知止足,初夜后夜,精进觉悟。又于昼日,若行若坐,常念一心,除众阴盖。彼于初夜,若行若坐,常念一心,除众阴盖;乃至中夜,偃右胁而卧,念当时起,系想在明,心无错乱;至于后夜,便起思惟,若行若坐,常念一心,除众阴盖。比丘有如是圣戒具足,得圣诸根,食知止足,初夜后夜,精勤觉悟,常念一心,无有错乱。
  “云何比丘念无错乱?如是比丘内身身观,精勤不懈,忆念不忘,除世贪忧;外身身观、内外身身观,精勤不懈,忆念不忘,舍世贪忧。受、意、法观亦复如是,是为比丘念无错乱。云何一心?如是比丘若行步出入,左右顾视,屈伸俯仰,执持衣钵,受取饮食,左右便利,睡眠觉悟,坐立语默,于一切时,常念一心,不失威仪,是为一心。譬如有人与大众行,若在前行,若在中、后,常得安隐,无有怖畏。摩纳,比丘如是行步出入至于语默,常念一心,无有忧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