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本水浒传水浒忠义志传





第四十八回 李逵拳打殷天锡 柴进失陷高唐州

朱仝曰:“若要我上山,杀了李逵,出这口气便罢。”李逵大怒曰:“奉晁、宋二位哥哥将令,不怕你!”朱仝发怒,又要和李逵厮并。三个又劝住。柴进暗地曰:“我有道理。且留下李大哥在我这里,你们三个自上山,以满晁、宋二公之意。”柴进置酒相待,三个临晚,各自两别。吴用分付李逵曰:“你且小心,在此几日,切不可胡乱惹事!等他性定,却来取你,就请柴大官人入夥。”三个上马,投奔梁山泊来,到朱贵酒店,使人上山报知。晁盖、宋江引大小头目,直到金沙滩迎接朱仝,到聚义厛上叙说旧情。宋江便请朱仝、雷横山顶下寨,安排酒筳庆贺,不题。且说知府不见朱仝抱小衙内回来,差人四路去寻,次日人报杀死在林子里。知府大怒,亲自到林子看了,痛哭不已。备棺收敛回府。随即押了公文,发各处捕捉朱仝。

却说李逵在柴进庄上,住了一月,忽见一人赍书,急入庄来。柴进接书看了大惊,李逵问曰:“有甚紧事?”柴进曰:“我叔叔柴皇城在高唐州居住,今被本州知府高廉的妻舅殷天赐要占花园,气病在床,急书唤我亲去看他。”李逵曰:“我跟大官人同去,如何?”柴进曰:“最好。”遂教收拾行李,带几个庄客,望高唐州。入城直至柴皇城宅前下马,留李逵和从人在耳房听候。柴进自入卧房,看视叔叔柴皇城,放声大哭。婶婶上来劝柴进曰:“大官人鞍马劳顿,且省烦恼。”柴进收泪,施礼罢,便问缘由。婶婶诉曰:“新任知府高廉,兼管本州兵马,是太尉高俅叔伯兄弟。带妻舅殷天锡来,人都称他做殷直阁。那厮倚仗姐夫权势,在此横行。他见我花园第宅,带将二三十人迳入宅后看了,就要发遣我们出去,他要来住。你叔叔说:‘我家金枝玉叶,有先朝丹书铁券,谁人敢占我住宅?’那厮不容分诉,反被殴打。因此受气,一卧不起。今得贤侄来家做个主张。”柴进曰:“尊婶放心,调治叔叔。小侄和他理会。”出来和李逵说知备细。李逵听了大怒曰:“这厮好无道理!教他吃我几板斧便了。”柴进曰:“李大哥且息怒。他虽倚势官势,我家有护持圣旨条例。”李逵曰:“条例,条例,若还依得,天下不乱?那厮再来,只顾乱打。”柴进止之曰:“这是禁城之中,比不得你山寨上。”李逵曰:“江州无为军,偏我不曾杀人?”正说之间,侍妾慌忙来请大官人看视叔叔。柴进入到卧榻前,皇城流涕与柴进曰:“贤侄轩昂,不辱祖宗。我今日为殷天锡气死,你可看骨肉之面,亲赍御书往京师告状,与我报冤。九泉之下,死亦瞑目!”言罢而死。柴进痛哭,备办棺椁,挂孝举哀,星夜教人去取丹书。

至第三日,殷天锡骑疋马,引三十人,手执弹弓游翫。带五七分酒,到柴皇城宅前,勒住马呌:“里面管家的出来说话。”柴进听得,穿着孝服,忙来答应。那殷天锡问曰:“你是他家什麽人?”柴进曰:“小可是柴皇城亲侄柴进。”殷天锡曰:“我前日分付,教他家搬出屋去,如何不依我言?”柴进曰:“前日家叔卧病,不敢移动。夜来身故,待断七了搬出去。”殷天锡曰:“放屁!我再限你三日,便要出屋。三日外不搬出去,先把你这厮枷号起。”柴进便曰:“直阁休恁这等相欺!我家也是龙子龙孙,非比等闲。况有太祖皇帝丹书铁券,谁敢不敬!”殷天锡喝曰:“你将铁券出来我看。”柴进曰:“见在家里,已使人去取了。”殷天锡喝曰:“胡说!左右与我着寔打这厮。”三十人却待俱要动手,李逵已在门缝里看见,心中大怒,便拽开房门,大吼一声,早把殷天锡揪番下马来,乱打一会。那众人看见打得凶,都走了。李逵提起拳头脚尖,把殷天锡一顿打死在地下。柴进便呌李逵:“快走梁山泊去。”李逵曰:“我走了连累你。”柴进曰:“我自有誓书铁券护身,没事。”李逵取了双斧,出后门投梁山伯走了。不多时,二百余人各执刀枪棍棒,围住柴皇城家。柴进出来曰:“我同你府里去分诉。”众人却入家里,捉行凶黑大汉,不见了。只把柴进绑州衙内跪下。知府喝曰:“你怎敢打死我殷天锡?”柴进喝曰:“小人是柴世宗嫡泒子孙,太祖赐有丹书铁券在家,是叔叔柴皇城病重,因来看视,不幸身故。殷直阁却带三十人到家,要赶逐出屋,不容分说,喝令众人把我殴打。被庄客李大救护,一时行凶打死迯走。”高廉曰:“他是个庄客,不得你喝令,如何敢打死人!你又放他走了,却来瞒昧官府!”喝教狱卒打一百棍。柴进呌曰:“庄客李大救主,悮打死人,非干我事。放着太祖皇帝御书,如何便下刑法!”高廉曰:“御书在那里?”柴进曰:“已使人去取来。”高廉大怒,喝曰:“这厮只是抗拒官府!”喝教左右,打得柴进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招做使令庄客李大,打死殷天锡。教取囚枷钉了,监下大牢里。殷夫人要与兄弟报仇,教丈夫抄扎柴皇城家私,监禁人口,占住房屋。

却说李逵连夜逃回梁山泊,那朱仝一见李逵大怒,李逵睁眼呌曰:“我不怕你!”宋江劝住,呌李逵:“且看我面,与他复个礼。”李逵只得撇下斧,拜了朱仝两拜。朱仝方才消气。李逵说柴大官打死殷天锡缘由,说了一徧。宋江听罢,惊曰:“你自走回,连累柴大官官司受刑。”吴用曰:“等戴宗回来,便知分晓。”言未毕,只见戴宗回报曰:“小弟去到柴大官庄上,听见人说殷天锡被黑大汉打死。见今负累柴大官陷在牢里,性命难保。”宋江曰:“柴大官今日有难,如何不救?”吴用曰:“高唐州军多粮足,不可轻敌。烦请林冲、花荣、秦明、李俊、吕方、郭盛、孙立、欧鹏、【杨林】、邓飞、马麟、白胜十二位头领,部领马步军兵五千作前队先锋。中军主帅宋公明、吴用、朱仝、雷横、戴宗、李逵、张横、张顺、杨雄、石秀十个头领,部领马步军三千策应。”当日众头领下山,望高唐州进发。

前军已到高唐州扎下营寨。高廉听知,传下号令,整点军马,出城迎敌。高廉手下有三百护身军士,号飞天神兵,都是选来的精壮。怎生结束?但见:

头披乱发,脑后撒一把烟云。身挂葫芦,背上藏千条火熖。黄抹额齐分八卦,豹皮棍尽按四方。熟铜面具似金装,镔铁滚刀如扫帚。掩心铠甲,前后竖两片青铜;照眼旌旗,左右烈千层黑雾。疑是天蓬离紫府,正如月孛下云衢。

高廉引三百神兵出到城外,排成阵势。林冲执蛇矛跃马出阵。高廉出马骂曰:“不知死的草贼,怎敢犯我城池!”林冲喝曰:“你这害民的强盗,我特拿你碎尸万段!”高廉大怒,问曰:“谁人出马?”统制官于直拍马出阵。两个战不到五合,被林冲刺于马下。统制温文宝,挺枪出阵,秦明来迎,两个约閗十合,秦明手起棍落,把文宝打死马下。高廉见折二将,掣出宝剑来,口中念词喝声,只见队中卷起一道黑气,怪风大作,飞砂走石。林冲、花荣等,对面不能相见。回身便走。高廉把剑一挥,三百神兵杀将出来。林冲人马大败,退五十里下寨。高廉大胜,收兵入城。

宋江中军人马到来,林冲等接着,具说前事。宋江大惊,吴用曰:“此是妖法。若能回风返火,便可破敌。”吴用〖宋江〗打开天书看,有迴风返火破阵之法,宋江大喜。次日引人马杀奔城下。高廉出城,列成阵势。宋江出阵,见高廉出阵,挂着聚兽铜牌,拏着宝剑。宋江指高廉骂曰:“昨日我军未到,兄弟悮折一阵。今日决不饶你!”高廉喝曰:“你这夥反贼,免污我刀!”把剑一挥,口中念词喝声,黑气卷起,怪风大作。宋江见了念动咒语,左手捏诀,右手把剑一指喝声,那风倒回高廉阵中去。宋江却驱人马杀去。高廉见回了风,急取铜牌,把剑敲动,卷起一阵黄沙,走出一群猛兽毒蛇,直冲过来。宋江与众头领不能相顾,夺路而走,人马大败。高廉得胜回城。

宋江来到土坡下寨,与吴用商议曰:“今番连折两阵,这厮今夜必来劫寨。我等去旧寨驻扎。”传令:“只留杨林、白胜守寨,其余人马退去旧寨屯住。”且说杨林、白胜引众埋伏草坡内,等到一更时分,风雷大作。杨林、白胜伏在草里看时,只见高廉引三百神兵杀入寨内,见是空寨,回身便走。杨林、白胜呐喊,乱放弩箭射去,一箭正中高廉左背。众军冒雨赶杀。高廉大败迯走。少刻雨过云收,复见一天星斗。草坡前搠番、射死、捉得神兵二十余人,解赴宋江寨内,俱说雷雨之事,宋江大惊。杨林说:“高廉被我射了一箭,走回城中。”宋江分付杨林、白胜将捉来神兵斩了。分付众头领下了七八个小寨隄备。使人回山寨取军马。高廉中箭,回到城中养病。令军士守把城池,待箭疮平复,然后出兵。宋江见攻城不克,心中忧闷。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戴宗智取公孙胜 李逵斧劈罗真人

堪叹人心毒似蛇,谁知天眼转如车。去年妄取东邻物,今日还归北舍家。
无义取钱汤泼雪,倘来田地水推沙。若将狡猾为生计,恰似朝云与暮霞。

吴用对宋江曰:“要破此妖法,除非寻取公孙胜来,方可破得。”宋江曰:“不却那里寻得见?”吴用曰:“公孙胜是个清高的人,必然在名山居住。今可令戴宗前去,遶蓟州管下名山仙境,不愁不见。”宋江随请戴宗商议,戴宗曰:“小可愿往,同一个伴去方好。”李逵便曰:“我与哥哥同去走一遭。”戴宗曰:“你跟我去,须要吃素,听我言语。”李逵曰:“都依你便了。”

当日戴宗、李逵藏了兵器,拴缚包裹,投蓟州来。行不到五十里,李逵立住脚曰:“哥哥,买碗酒吃也好。”戴宗曰:“你跟我作神行法,只吃素酒。”李逵曰:“吃些酒肉也无妨!”天色昏黑,寻个客店,沽一角酒来吃。李逵托一碗素饭、一碗素菜来房里与戴宗吃。戴宗曰:“你如何不吃饭?”李逵曰:“我且不要吃饭。”戴宗寻思曰:“必然瞒我,他背地吃荤。”后面张时,见李逵讨两角酒,一盘牛肉自吃。戴宗也不说破他,自去睡了。李逵吃了酒肉,来房里睡。到五更时分,戴宗起来,呌李逵做饭,筭还店钱离店。行了三里,戴宗曰:“昨日不曾使神行法,今日须要赶程。我与你作法,行八百里便住。”戴宗取四个甲马,缚在李逵腿上,分付曰:“你前面酒食店等我。”便念咒,吹口气在李逵腿上。拽开脚步,如驾云一般去了。戴宗笑曰:“且着他忍一日饥。”自拴甲马,随后赶来。李逵不知这法,只道和他走路一般,只听耳边风雨之声,脚底下如云催雾趱。李逵几回要住,看见酒肉饭店,又不能勾入去买吃。看看到走红日平西,又饥又渴。戴宗赶来呌曰:“李大哥,怎的不买些点心吃?”李逵曰:“哥哥饿死我也!”戴宗怀里摸出饼来,分与李逵充饥。李逵曰:“哥哥,饶我住一住!”戴宗曰:“我这法,第一不可吃牛肉。直要走十万里方才得住。”李逵曰:“我昨夜不合瞒哥哥,真个偷钱买些牛肉吃了。正是怎麽好?”戴宗曰:“怪得今日连我的腿也收不住,只得去天尽头走一遭,去三五年回得来。”李逵听罢,呌起苦来。戴宗笑曰:“你依我不要吃荤,罢得这法住。”李逵曰:“今后再吃时,嘴上生疔疮。再不敢吃。”戴宗曰:“既恁地,且饶你一遍。”退后一步,把衣袖去李逵腿上只一拂,喝声:“住!”李逵却似钉住一般,两脚立定地下,那移不动。戴宗曰:“我先去,你且慢来。”李逵只待移脚,那里移得动,大呌曰:“又是苦也!哥哥,救我一救!”戴宗笑曰:“今番依我说麽?”李逵曰:“你是我亲爷,再不敢违你言语。”戴宗便把手挽了李逵,喝声:“起!”两个轻轻地移走去了。二人到店投宿。戴宗解下腿上甲马,烧化纸钱,便问李逵曰:“今番如何?”李逵曰:“这两腿方才是我的了。”当晚二人呌店主安排素酒饭,吃了安歇。次日,两个又上路。行不到三里,戴宗取出甲马曰:“兄弟,我今日与你只缚两个,却慢行些。”李逵曰:“我不缚了。”戴宗曰:“你若不依我,教你钉住在这里,等我去蓟州寻见公孙胜回来放你。”李逵忙呌曰:“我依,我依。”戴宗与李逵只缚两个甲马,作起神行法,与李逵一仝走。原来戴宗的法,要行便行,要止便止。李逵从此不敢有违。

来到蓟州城外投歇。次日入城,戴宗扮作主人,李逵扮作仆者,遶城寻了一日,并无公孙胜,二人回店。次日,城外近村寻覔,问过数十处,并没人晓得。当日晌午,两个入面店买热面吃,只见里面坐满。戴宗见个老丈,与他施礼,两个对面坐了,呌讨麫来,等了半日,不见麫来,李逵只见托麫里头去,心中焦燥。又只托一碗热麫,放在对坐老人面前。那老人也不谦让便吃。李逵性起,骂曰:“老爷等了半日!”把那桌子一拍,溅那老人一脸热汁,那麫都泼番了。老儿大怒,便来揪住李逵喝曰:“你是何道理,打翻我麫!”李逵捻起拳头要打老儿。戴宗慌忙喝住,与他陪话曰:“老丈休怪,陪还你麫。”老人曰:“客官不知,老汉路远,早要吃麫回去,听讲长生不老之法。怕迟悮了程途。”戴宗曰:“老丈何处人氏?去听谁人讲法?”老人曰:“是蓟州管下九宫县二仙山人氏。因来城中买香,回去听罗真人讲长生不死之法。”戴宗曰:“莫不是公孙胜也在那里麽?”老人曰:“公孙胜与老汉是邻舍,他有个老母。别号一清道人。此是俗名,无人晓得。”戴宗又问:“二仙山此去多少路?一清道人在家麽?”老人曰:“二仙山离县四十五里,便是一清道人家,他是罗真人上首徒弟,不离左右。”戴宗大喜,催麫来和老人一同吃了,筭还麫钱,各辞而别。